納莉是納莉臺風前夕人家扔來的小野貓,小到性器不明,但我們不須借此就知道她是小女生,通常這樣的虎斑灰貍貓,幼時圓臉的是公貓(長大了通常極傻),尖臉的是母貓,正如同黃虎斑白腹貓,九成是公貓,三色玳瑁貓,九成九九九是母貓(據(jù)說至今唯一出現(xiàn)過的公貓日本人已將之制成標本),黃虎斑九成是公的,黑貓應該是五五波,但我們碰過的只有一只是母的,灰貍背白腹和黑白花的亦公母各半……純粹是多年與貓相處之經(jīng)驗。
納納,納莉的小名,納納從小就不近大貓,也不理狗族。白日不回家,在我們與后鄰超市之間的綠帶隙地游蕩,晚上喊回來吃完飯又掉頭走人不見蹤影,一度我們以為終會失去她。
后來與超市潘老板說起,才知道原來納納天天與他們放野養(yǎng)在綠地一只名叫“三杯兔”的大黃胖兔廝混一處(顧名思義,是潘老板從友人口中搶救下來的),那潘老板與動物(包括他自己不滿三歲的一子一女)相處方式和我們頗近似,小孩不上超市隔壁的美語幼兒園,天天赤足曬太陽尾隨父親在有限的綠帶草叢抓蟲玩泥巴,潘老板說,他每蹲在那兒蒔花培土,老覺有一對獵捕眼睛在盯他,后來發(fā)現(xiàn)是一只藏身長草灌木中的小花貓(我們對了一下,確定小花貓就是納納),但納納打算獵捕的對象并不是他,是體積大自己三倍的三杯兔,那三杯兔成天只顧忙著挖地道誰都不理,包括三不五時箭矢一樣從它背上躍過的納納,也不怕偶爾會跳騎到它背上想法咬咽喉的納納。天黑潘老板會把三杯兔收進鐵絲籠中,鐵籠不知原先做啥用的,其上有一層閣樓夾層空間,那納納不待邀請就自動住進去,三杯兔在樓下理毛,納納樓上也理毛,那真是一段快樂純真的伊甸園時光!
因為不多久,潘老板又收了朋友夜市打香腸贏來的一對小油雞,照例又不圈養(yǎng)它們,對此,我們隱隱地心有惴惴乎。
便很快地那日來臨,我們非常清楚地聽到小雞的啁啾哭啼聲,就在耳下,就在屋里!一干人拔腿尋聲前往,二樓的后陽臺,納納與一只小雞并肩坐在那里,小雞并未受傷驚嚇,納納也只朝我們瞇覷兩眼(那與打呵欠這個肢體語言同樣,都是心情 high到極致之后的必要淡然放松反應),個頭比小雞大不多少的納納,要不松不緊銜著叫不停又扇翅掙扎的小雞跑過綠地、躍過山溝、跳上屋院短墻、閃過聞聲前來關切或搶奪的其他貓族、沿壁走、縱上二樓……略想象那過程那情景,佩服喝彩都來不及,哪好責罵她,只默默地趕緊將小雞捧還給潘老板。
如此每日至少要發(fā)生個一兩回,地點常換,有時是屋內(nèi)(若窗開著的話),有時是三樓,小雞習慣了也不叫,因此發(fā)現(xiàn)時往往兩個一蹲一趴都在打盹兒。
某次潘老板例行上門取雞,我記得駱以軍正巧在,從他張口結舌狀才覺得我們可能玩過頭了,便正經(jīng)向潘老板建議,或許該想辦法把小雞關起來保護一下吧。
潘老板說,還是聽其自然吧,尊重自然生態(tài),不約束小雞不約束貓。
可是,可是在這“自然生態(tài)”中,我們的可是獵食者那方哪。 便有一日,一只小雞再找不回了,不知是納納下了重手(那雞長得已比納納大了),還是煩我們屢屢拿走她的獵物而索性帶到遠些的后荒山怎么的,我們和潘老板找雞不著,互不怨怪也不道歉,都有些悵惘和懊惱。沒有了小雞(潘老板畢竟把幸存的那只收進超市里,與他兩名小兒一般赤足四下游走),納納開始打我非常喜歡的小綠繡眼回來,小鳥不經(jīng)驚嚇,未有外傷地睜眼死掉,納納不解地再再把它拋擲在空中,冀望它能重新展翅恢復方才游戲中的狂野生命力,納納喉嚨發(fā)著奇怪(不解和不滿?)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