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里做飯的時候,邊將買回的蓮藕切片邊在廚房的鏡子里看看自己的臉,一切照舊,連黑眼圈都沒有,哪里不好?這樣分神了,一不小心就切到手指,血流出來,將白白的一片藕染成紅色。
不過是值得的,晚上他回家吃飯,稱贊蓮藕好吃。我伸出那受傷的食指,晃一晃:“你看代價?!?/p>
他笑起來,過來親吻我。我仔細(xì)地看看他的臉,總覺得他今日眉目有些變化,說不清楚,明明還是他原來的樣子,隱約間又有別人的影子。
他今晚高興,因為做出來的成果又受到了肯定,新合同細(xì)節(jié)正在商議,只等著他加班加點把產(chǎn)品做出來。
為了慶祝,我們喝了一點兒酒,回到床上做愛。
之后他渴了,耍賴央求我去取水來喝,我親親他的臉,下樓去廚房。拿了礦泉水和水杯來,一回頭,只見那日本人站在門口。
我呆呆看他,他蹙著眉頭,緊抿嘴唇,一臉怨怒,慢慢走到我面前,我看得到他頸上暗藍(lán)的血管。他伸手,觸到我眼尾的小痣。他的手指冰涼。
我一個激靈,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聲音清脆。
第二日我在自己的床上醒來,仍在回憶這奇怪的夢境。不過我終于看清楚了這個夢里的日本人,他身量高大,面容俊美,可是氣息冰涼。
我輕輕笑起來,覺得自己真是無聊,失業(yè)的少婦在寂寞里思春大抵說的就是這種情況。不過這是思想里輕微的出軌,他看見范冰冰的照片也會多幾眼,我夢見不存在的人,也不算是大的罪過。
我先生早就去上班了,我起床,穿戴好,打算收拾一下房間。
在廚房的地板上,只見一地茶杯的殘片。
我媽媽聞訊趕來,將一個紅玉彌勒掛在我脖子上說:“這是你爸爸在靈隱寺求的。新搬來的房子可能有些不干凈的東西,你掛上這個一定能夠保平安?!?/p>
我拿起那小佛來看,笑著的彌勒,法力高強,驅(qū)惡辟邪,是不是真的?
然而確是在那天之后,我再沒有夢見過那個男人。
其間我先生出了一些狀況,總是不停地咳嗽,我陪他去了醫(yī)大看病,無論是高明的醫(yī)生還是先進(jìn)的機器都沒有得出任何結(jié)論。我們只得將之歸結(jié)為他工作太忙,勞累所致,我想讓他休息一下,他卻堅持要在一個月之內(nèi)將工作做完,然后跟我一起去海南休養(yǎng)。
我再回到這個夢境中是許久之后,情景不太一樣。
一切宛在,那個人卻不見蹤影。
我在夢里低頭,見自己腳上穿一雙白襪,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尋找。夢里還在問自己:哎,他去了哪里?他去了哪里?
我醒過來,從脖子上將那小佛摘下,用紅布包好了放在衣柜的最里面。
再見一面也好,問問故事的謎底在哪里。
他是誰?我是誰?夢里面,那是哪里?
數(shù)天之內(nèi)仍是一切正常??墒俏蚁壬鷧s咳嗽得越來越厲害。那天吃飯,他被嗆了一下,就伏在桌上咳,頭都抬不起來。我過去拍他的后背:“我叫車,咱們這就去醫(yī)院?!?/p>
有我的手在他背上,他稍稍穩(wěn)定了一些,慢慢抬頭看我:“其實也不要緊,就這樣,挺好的。”
他慢慢握住我的手,微微笑了看我。
可是,他的臉,那并不是他的臉,黑的頭發(fā),白皮膚,深不見底的眼睛,飛薄的嘴唇,是那個日本人的臉,他低下頭輕輕吻我的手。
2.
我嚇了一跳把手抽出來。
他抬頭問我:“怎么了?”
我說:“你,你……”
再看向他,片刻之間他又恢復(fù)自己的樣子,濃眉大眼厚嘴唇,憨厚好學(xué)的樣子。
我看著他,驚魂未定又不能直言:“咳得這么厲害,去不去醫(yī)院?”
他搖搖手:“明天就要交工了。我做完了再說?!?/p>
我拗不過他,只好由他又把自己關(guān)在工作間里徹夜工作。
我躲在隔壁的房間,圍著披肩坐在椅子上,耳邊不時傳來他的咳嗽聲。我看向窗子外面,秋夜里急雨紛紛,黑暗被銀色的雨絲細(xì)細(xì)地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