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華人就盼著揚眉吐氣,就盼著祖國富強,越是走近他們,就越能體會他們這份盼望的殷切。
晚會舉行的那天,帕薩迪納大劇院座無虛席,演出票早已預(yù)定,很早就一票難求。那真是過節(jié)?。∪藗兇┑媚敲雌?,表情是那樣幸福!男人們除了西裝以外,很多人穿上了燕尾服,那是西方世界最隆重的大禮服。女人們著各色晚裝,光鮮俏麗,流光溢彩,華麗的旗袍尤其搶眼。從入場開始,很多人不由自主地行起中國人傳統(tǒng)的拱手禮,熱情地招呼著,整個現(xiàn)場洋溢著一種熱騰騰、喜洋洋的吉祥歡樂氛圍。
那天,我為自己挑選了一件玫紅色的露肩大禮服,高貴典雅,亮麗奪目。當(dāng)晚會組織者介紹我出場的時候,隨著一聲“徐俐”的落下,全場響起熱烈的激情的掌聲。大家都認識我,我是他們了解中國大陸最直接的媒介,他們早就知道我來,都在等待著我的出場。
迎著掌聲,我走出去,平生第一次領(lǐng)略到什么叫真正的受歡迎。那種歡迎不是追星,不是迎接偶像,而是像迎接自己的親人一樣。過后有無數(shù)觀眾真城地對我說:你知道嗎?我們覺得你親,知道嗎?你是那么漂亮,比鏡頭里還漂亮,見到你高興極了!
我知道,在他們的眼中,我有某種符號意義。我來自中央電視臺,來自中國,來自他們的祖國。我的出現(xiàn),拉近了他們和家鄉(xiāng)的距離。
整場晚會,劇場中始終洋溢著的,是一種只有在那個特別時空下才可能有的氛圍:愛國、思鄉(xiāng)、懷舊、彼此認同,和因為這種認同而產(chǎn)生的強烈的情感共鳴。演奏鋼琴協(xié)奏曲《黃河》時,磅礴的氣勢震撼著每一個人,當(dāng)樂曲中出現(xiàn)《東方紅》的旋律的時候,全場更響起了長久的掌聲,許多張鄭重的臉上流淌著熱淚,有人掩面痛哭,激動的情緒難以自抑。在中國政治的大敘事中,這個旋律含義復(fù)雜,但是在他們的個人記憶中,那熟悉的旋律喚起了他們過往的種種,在那種旋律里,他們曾經(jīng)是社會的主人,或至少是主角。
最后,高曼華演唱《我愛你,中國》。
這首歌,出國前已經(jīng)聽過無數(shù)次,唯有那一次才恍然明了,為什么這首歌總是會成為海外華人表達愛國思鄉(xiāng)情懷時的首選。歌中那種直抒胸臆又千回百轉(zhuǎn)的愛國情懷,簡直句句都是海外華人,尤其是第一代大陸赴美移民的心聲。雖然盡量控制,但高曼華還是禁不住熱淚滿眶。“我愛你青松氣質(zhì),我愛你紅梅品格,我愛你家鄉(xiāng)的甜蔗,好像乳汁從我的夢中流過……”那一聲夢,像是從心里吹出來的,微顫著,氣息悠長地收縮著,撼人心魄。這哪里是唱啊,分明是用心在訴說。高曼華在臺上流著淚唱,觀眾在臺下淌著淚聽,臺上臺下交流著,呼應(yīng)著。我在幕側(cè)看得忘情,眼淚也順著面頰流淌。
生長在和平時期,也就是那一刻,我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愛國。我沒有旅居國外的經(jīng)歷,也不能完全洞徹他們的情感世界,但是我能通過他們的激情和淚水,再次感受到我和祖國之間的關(guān)系,和我對祖國的情感!
已經(jīng)過去十五年了,今天寫到此,仍禁不住激情滿懷,淚流滿面!
演出結(jié)束,觀眾要求合影,我就長久地站在那里,微笑著,滿足每一個人的要求。恰巧,碰到一對夫妻,是爸爸過去的老鄰居,十多年不見了,居然在美國相遇。老夫妻激動難抑,嘴里含混著,不知同我說什么好。我拉著他們,問問他們的情況,他們就不停地說:長大了,真漂亮,沒想到在這兒能見到你!我相信,如果不是在美國相遇,他們不會如此激動。
作為一個電視人,那個夜晚我是幸福的。我感受到久違的真摯的情感,也領(lǐng)受了觀眾對自己由衷的喜愛和贊美。在我的從業(yè)生涯中,那個夜晚是那樣的特別,又是那樣的極致,它的很多東西似乎源于我個人,但又遠遠地超越了我個人的所有。現(xiàn)在回味起來,心里還會洋溢著溫暖,還會浸潤著彌久不散的美麗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