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岑方方又要開會,第二十……二十八次了。
關(guān)上臥房房門,唐千貝和佟錚先開了個小會。唐千貝說得頭頭是道:“我這說生就生了,咱倆媽這會兒看我都不帶看臉的,光看肚子,是巴不得我做仰臥起坐,麻利兒地把這孩子給擠出來。所以,在哪兒坐月子,由誰帶孩子的問題,今天是非得解決了?!?/p>
“所以?”
“所以……”唐千貝哭喪了臉,“沒所以。佟錚,我這倆眼突突突地跳,必是有一個跳災(zāi)呢啊?!?/p>
周末,是嚴繡的黃金時段,她穿著藏藍套裝,白襯衫,是直接從公司過來唐家的。唐家住的房子,是岑方方單位分的,房本上寫的是岑方方的名字,所以岑方方也管這兒叫“我們岑家”。
佟錚的爸爸病逝了,得的是一種男性罕得的病——乳腺癌。說來也神乎其神,那陣子,佟奶奶算命算出來說佟家將有大疾,不久后,佟爸爸確診了。佟奶奶哭天搶地的同時,恨死了嚴繡,佟奶奶說這乳腺癌是女人的病,是佟爸爸頂替了嚴繡,“救”了嚴繡。
也是打那兒以后,嚴繡賣上了保險,是她還了佟爸爸治病時所欠下的累累負債,是她供佟錚上完大學(xué),無條件支持他的愛好,給他買了相機,買鏡頭……買了無數(shù)個鏡頭……是她侍奉佟奶奶月月穿新衣,頓頓有肉吃。說來誰也不是天生就硬氣,嚴繡那也是被逼出來的。
至于唐冠國,這會兒人在美國,要通過電話參會。等著唐冠國打來電話時,嚴繡想先熱絡(luò)熱絡(luò)氣氛:“親家公這國際長途,一分鐘得多少錢???”
“這您就別操心了,我爸他周游列國,國際長途打得比市話還多,多少錢我們也不當(dāng)錢了,皮了?!碧魄ж悡尨?。
婚后,唐千貝和婆婆從沒紅過臉,嚴繡性子沒棱角,心眼兒大,比岑方方隨和太多,唐千貝甚至認為,婆婆比媽媽更親切。
“那親家公是不是用的公家電話???”嚴繡心直口快。
唐千貝撲哧一笑:“您是說,我爸占公家便宜?”
岑方方臉色一沉。
唐冠國打得比約好的時間遲了十分鐘:“Sorry(對不起),Sorry啊,接了個上頭的電話。千貝,你和孩子一切可好?”
面對唐冠國這個好脾氣的爸爸,唐千貝的脾氣還像個小女孩似的。唐冠國常年駐外,對獨生女兒大感內(nèi)疚,只要唐千貝有求他必應(yīng),久而久之,唐千貝便變本加厲。今天不過是遲了區(qū)區(qū)十分鐘,唐千貝便嘟了嘴。
佟錚代為回答:“爸,她們娘兒倆好著呢。”
“佟錚,你媽媽也到了吧?”
嚴繡立即:“大哥,我在,我在!”若喊親家公、親家母的,太生分。嚴繡叫了幾回,就改口叫大哥、大姐了,兩家人親如一家。
“How are you(你好嗎)?親家母,您可好?”唐冠國不班門弄斧,他的英文,往往是施展在英文不如他的人身上。
嚴繡的發(fā)音有點滑稽:“Good(太棒了),good!大哥,您這要不是公家的電話,咱們就直奔主題吧?能省則省?!?/p>
主持會議的,自然是岑方方:“還是千貝在哪兒坐月子的問題……佟錚媽,什么孫子、外孫子的謬論,您提都不要再提了。如今家家都一個孩子,《憲法》第48條第一款也明確指出了男女平等,所以,孫子、外孫子,自然也是平等的,奶奶、姥姥,那更是沒二話,也是平等。能為千貝、為孩子提供最好的休養(yǎng)、生長條件,比什么都重要?!?/p>
岑方方心平氣和,她是有備而來。
唐千貝和佟錚按兵不動。他們是打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小算盤,兩邊爭得越激烈,越能把孩子給他們帶得精益求精,那他們自然越能獨善其身。
至于反方嚴繡,這次亦不打無準備之仗:“大姐,可您這八點上班,五點下班的,哪能又顧工作,又顧家?您是個領(lǐng)導(dǎo),肩上的擔(dān)子重,不能說撂就撂。我就不一樣了,我一個賣保險的,大不了,這一兩個月我不賣了,就巴巴兒地守著千貝和孩子。論條件,是,您這兒的條件是比我那兒強,可咱硬件條件還得結(jié)合軟件條件不是?我有軟件條件……千貝回我那兒坐月子,我會拿出最優(yōu)質(zhì)的精神面貌,想她所想,急她所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