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試著安慰了我一番。我也順水推舟,作出副情場失意的模樣,希望能將沮喪通過這樣一個儀式,重新擺放到知覺的表皮上。
秦雪今天穿的是一身鮮艷的連衣裙,火一樣的紅,光滑的面料幾乎可以當鏡子用,裙子緊湊的上半身襯托著日漸豐腴的體態(tài),讓她形如《紅衣女郎》里那個叫男人們出盡洋相的女郎,充滿了誘惑的氣息。若不是心情的緣故,眼前的秦雪差不多會讓我以為這是一個節(jié)日。
只是秦雪的聲音和服裝極不搭調,低沉而無力,因此她所有為我打氣的話,聽上去反倒像是進一步的壓抑。我的情緒更壞,連說話的精神頭也沒了。
終于秦雪也不說話了,我們兩個都低眉垂眼目光呆滯,各自想著心事,眼前時明時暗的燈光讓我們產生了正在被什么東西淹沒的感覺。不知過了多久,秦雪忽然嘆了口氣,幾乎快哭出來了:“都怪我不好,不該跟你打電話的?!?/p>
“跟你沒有關系啊?!彪m不想說話,我還是強打起精神,安慰秦雪。
“你不知道,自從搬到這里以后,就像中了什么邪似的,每天都覺得沒什么能讓自己高興起來的事,一開始還以為太無聊了,所以不斷讓自己參加各種聚會,和每個認識的人保持密切聯(lián)系。剛開始,一個星期要參加二十多個飯局或聚會,常常這個地方吃上半場,然后到下一個地方中場休息,再到下一個地方去喝下半場,一年下來,全漂來只要有點知名度的館子、酒吧我都去了個遍,即使這樣,還是沒讓自己高興起來。而且這期間,還發(fā)生了些奇怪的事情,只要我出現(xiàn)在哪里,哪個飯局或者聚會就會一下子冷場,氣氛也馬上變得壓抑,只要我去找哪個人,哪個人就會在一段時間內變得很不高興,所有不順的事情都會找上他。所以到后來,所有的飯局和聚會都會故意把我略過,所有認識的人,無論我給他們打電話或者去找他們,也都會想辦法避開我,除非工作的關系,我很少再有跟別人交往的機會。雖然明知事情是這樣,昨天晚上我還是忍不住想找人說話。嘗試很久,最終聯(lián)系到了你。可是跟以前一樣,果然你的心情和運氣也開始變壞?!?/p>
眼淚從秦雪的眼角慢慢滴落下來,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沒滑多遠,就干掉了。我忍不住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冰涼而柔軟。
“別暗示自己,你沒這么大的能耐,大家只是湊巧都心情不好罷了?!蔽艺f。
“謝謝?!?/p>
“謝什么,事情本就如此?!蔽以囍⑿Γ樕先墙┯驳母杏X。
秦雪也微微露出笑容:“既然如此,你不會怪我今天又來找你吧?”
“不會?!?/p>
“繼續(xù)吃嗎?”秦雪指了指桌上已經(jīng)冷卻的飯菜。
我搖了搖頭。
“再去我家里坐坐吧?”秦雪繼續(xù)說。
“好啊?!辈恢醯模倚睦飬s忽然有些不太肯定。
從會所出來,我和秦雪沿著用冬青和黃楊間隔的小路向秦雪的住處走去。
清明未到,漂來城的晚上還微微有些涼意。借著閃爍不定的路燈,可以看見水流云在園里各種花草樹木都已發(fā)出新芽,迎春、桃樹、海棠、白玉蘭甚至還開出了各種顏色的花朵。這本是不錯的春景,但是除了遠處房子的窗戶前偶爾晃過幾個人影,很難在其中看到有人走動的情景,所以花團錦簇反倒有了難耐的寂寞之感。直到我們穿過花園中心的噴泉時,才總算看到有一個腆著啤酒肚的老頭蜷縮成一團,牽著一只狗抱著一只狗坐在一張石凳子上。秦雪輕輕告訴我,那就是昨天晚上敲木魚的老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