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才注意到,整個別墅的隔音效果似乎還不錯,外面那么大雨聲,里面竟聽不到一絲一毫,如果不是秦雪還在樓上走動,別墅里甚至安靜到了死氣沉沉的程度。但房子里的隔音效果卻又極差,每一絲聲響都會水一樣,沿著地板和護墻板上的木頭紋理四處流淌,所以我甚至能聽到,秦雪的手正在揉搓頭發(fā)發(fā)出沙沙聲。
我忽然意識到,這么大的房子里只住著秦雪一個人,連保姆都沒有。
不久樓上的水聲停了,我好像聽見浴巾在秦雪的皮膚上摩擦,腦子里隨即聯(lián)想她為某個名牌沐浴乳所做的廣告,其中有個鏡頭就是她剛剛洗完澡,用浴巾擦拭身體,臉上現(xiàn)出享受的神態(tài),“SILK沐浴露,總是讓你的皮膚有詩一般的感覺?!鼻匮┯媒跤诳~緲的聲音這樣說。
后來在一次校友聚會上,同學(xué)中一位當了廣告公司創(chuàng)意總監(jiān)的家伙告訴我,廣告語正是他的精心之作。大學(xué)畢業(yè)前,創(chuàng)意總監(jiān)曾一度是個蹩腳的校園詩人,聽說過他詩歌的大約不會超過三百人,而且這三百人也差不多都是和他一樣蹩腳的校園詩人,但是他編的這句廣告語卻通過秦雪的口,成為了他所有創(chuàng)作過的句子里最家喻戶曉的一句,幾乎全體漂來人民都通過這句話,把沐浴乳和詩歌聯(lián)系在了一起。
梯踏,梯踏,木拖鞋的聲音又響起來。
不久,秦雪裹著厚厚的浴袍出現(xiàn)在樓梯口。那件白絲絨浴袍和廣告里如出一轍。
好像被秦雪浴后的清新之態(tài)嚇著了,客廳里的燈下意識地暗了一下,我甚至聽見電流在穿過燈炮時,發(fā)出嗤地一響。
“不好意思,這么晚,還叫你過來?!鼻匮┰诹硪粡埲松嘲l(fā)上坐下,擁著浴袍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半倚在沙發(fā)上。
盡管洗了半天熱水澡,她的臉色看上去還是一樣蒼白。
“沒關(guān)系?!蔽易趯γ?,讓自己盡量冷靜地觀察。她沒有像以前接受采訪時那樣,把真正的自己藏在另一邊。她的神色顯得坦誠,我看到了疲憊,還有不安。
“在你之前,我找過其他人,不是聯(lián)系不上,就是正好沒空,打開通訊錄,第一頁正好有你名字和電話,雖然不熟,還是忍不住給你打了電話?!鼻匮┢恋慕廾抢桓焙孟笞鲥e了事的樣子。我不知道怎樣作答,只好心存疑惑,不斷點頭。
客廳里開始了長時間的沉默,只有我們的呼吸聲在寧靜中起伏。不時的,吊燈又毫無規(guī)律地時明時暗了幾次,每次都發(fā)出電流的嗤嗤聲。
“對了,看電視,還是聽音樂?”秦雪差不多已經(jīng)完全躺倒,她微微抬起頭,問我。
“音樂吧?!蔽艺f。
“喝什么?咖啡、茶、果汁、啤酒?還有紅酒,我有1982年份的瑪爾戈?!?/p>
“茶?!蔽冶M量言簡意賅。
秦雪站起身,在客廳和廚房間不斷地走來走去,很快就有音樂響起,是排簫演奏的老電影插曲,第一首是《教父》里那首拉丁風(fēng)格的插曲。一杯綠茶被放到我面前。秦雪給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又在沙發(fā)上半倚下來。
我喝了口茶,終于找到了開場白:“找我什么事?”
“不好意思,就是一個人呆著心慌。想找人說話,認識的人都沒空,正好在通訊錄上看到你名字,就決定打電話試試?!?/p>
我呆了一下,覺得理由過于荒誕,本想問她為什么心慌,但一想大家不是很熟,即便問了,她也不一定說實話,便決定作罷,想起電燈泡總在閃,覺得還是聊這個比較穩(wěn)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