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開了車,剛駛出兩百米,包爾茨要上廁所,只能回頭。好容易可以出發(fā)了,我又想起電視機的總開關沒有關,又回去一趟,之后又想起沒帶衛(wèi)生巾,又回去一次……總共白白浪費半個鐘頭。老面包不說自己,反而責備我說,叫你做好你女人的事,你不聽。我反唇相譏,不是你傳染的嗎?你上一次廁所,我以為是老女人難產呢。我不喜歡老面包,但又無法割舍,大事上依他,小事上管不住要刻薄他。我悄悄對媽媽說,我這種自由散漫的狀態(tài),出去工作也真是難為我,包爾茨的土壤只能培植家庭婦女,他第一個妻子也是大學畢業(yè),當了家庭婦女。媽媽不信,說,你這種傲在骨子里的女孩,能滿足于當他的主婦嗎?還是媽媽最了解我,在北大讀書時,我曾幻想當華爾街的金融大亨,當英國劍橋的法學教授,這些夢有可能被老面包擊破嗎?他把我當成中國乖女孩,我姑且把他當做一棵陰涼的德國菩提樹,以傻賣傻,一切等論文通過了再說。
開車十幾個小時是很辛苦的,我要與老面包換著開,我說,你再不讓我過下癮,我白學開車了。老面包這才讓我開了全程五分之一,我一邊開,他還一邊不放心地指導:左,右,拐彎,你怎么搞的,拐彎拐彎……把我煩得想罵娘,直到他那熟睡的呼嚕聲響起,騰不出嘴說話,才安靜了一小會兒。趁著他死睡,我對媽媽說:“媽,你知道昨天老面包對我說了什么?他說你媽這次來,是來者不善。我問他什么叫來者不善,他說,你媽對我們的婚姻一直不看好,這次她一進門我就有感覺,她要把你帶回中國。我說,我回中國有什么不對,那是我的祖國。老面包說,是永遠,她要拆散我們。”媽媽說:“對呀,我就是這個目的,叫他別再對你存有幻想?!蔽艺f:“我回答他,我媽有什么目的,我怎么知道,你就發(fā)揮你律師的想象力去猜測吧。你猜他說什么,他說,這次去法國是專門為你安排的,不然我們要九月才去,這時候去已經是旺季,要損失很多租房子的錢。他還說,我要好好拍拍你媽馬屁,彌補上次去柏林給她留下的壞印象,使她不忍心拆散我們?!眿寢屨f:“可我一來他就挑我毛病,到底是要激怒我還是拍我馬屁?”我說:“這個人拍馬屁也是包爾茨式地拍,拍兩下,他自己就跳起來打一下,拍和打不過是輕重之分啦?!眿寢屝α?,說:“好呀,我等著看他怎么拍又怎么打我?!闭f著,他醒了,用惺忪的睡眼回頭看我媽一眼,說一句他唯一會說的中文:“白芳竹,你好嗎?”我和媽媽都笑了。
我還真不能離他——我大叫著,包,前面的岔路,我走哪一條?老面包說,還是我來吧。
路上有許多帶房子的房車,它們多數(shù)是到法國南部度假的,最多的是荷蘭的車,WF、WT、WB、WG,一見這樣的車牌,就是荷蘭的車,車主都是為了省錢,不住賓館。我媽媽大聲叫著,太棒了,我喜歡房車的情趣。包爾茨回過頭,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媽媽,說,那叫情趣?那是受活罪,送我都不要。媽媽問,為什么?他說,你以為省錢?其實一點也不,過路費比普通車貴一倍,汽油耗費多,停車費也多,那種廁所還要到一個特定的地方去洗,花費高。而且車上要備足三星期的水、食物、菜、咖啡,一家人擠一張床,這樣的旅游有意思嗎?不是吃苦來了嗎?荷蘭人并不窮,卻要省這點錢,不可思議。白芳竹,你愿意為省錢受罪嗎?媽媽說,擠有擠的好玩。他說,德國有身份的人不看好這樣的旅行??跉庵谅喼笔菍寢尩拿镆?。這個人,還說要拍我媽馬屁,還沒開始就煞了尾。我媽諷刺說,是啊,你是貴族嘛。
我媽與狗坐在后面,聞著狗的氣味,足足要熬十三個小時??!這狗是我見過的最乖的狗,一天不吃不喝,我們上廁所才喂它一次水,真可憐。包爾茨愛人與愛狗一樣,都是以他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