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四周堆得像山一樣的皮靴、襯衫和一列列的空架子。我正受雇于西頓公園的一家軍服修補站?；钌氖聦嵲俣茸C明皇家空軍發(fā)現(xiàn)我是個留之無用、棄之可惜的家伙。

戰(zhàn)爭的巨輪旋轉得正滑順，它能把許多老百姓變成飛行員、領航員或機槍手，但也能將一些不合格的小子淘汰成削洋芋的。只要沒有干擾，這部巨輪就會運轉得很順利。

我就像齒輪中的一粒沙子，我可以從一連串的約談之中看出來，當局覺得我為他們帶來了很多麻煩。我并不以為丘吉爾先生會為我而失眠，可是我既不能上飛機，也不能服地勤，自然他們就得為我的去路傷腦筋了。他們好像實在想不透一名獸醫(yī)在空軍里該干些什么似的。

我知道逼不得已的時候，他們只好讓我還鄉(xiāng)繼續(xù)當我的獸醫(yī)?？墒沁@是極重大的決定，就算通過的話，可能也要很久的時間。很顯然在我的去處被確定之前，我必須暫時做些很沒有意義的工作。

其中有一次約談我是面對著三位軍官。他們都很好，臉上容光煥發(fā)，微笑長駐。當然，他們的任務是盡力在地勤方面替我安插個工作。我想他們一定都是心理醫(yī)生，因為他們不斷問各種問題，而且不論我的答案是什么，他們總是點頭微笑。

“好，哈利先生，”坐在中間的那位軍官說，“我們還要給你做一連串的能力測驗。這項測驗為期兩天，明天就開始。做完測驗之后，我想我們就可以決定你該分配到哪個單位了。想必你會喜歡這項測驗的?！?/p>

事實上我真的很喜歡。我在一張長長的測驗單上填下各個答案，又畫了各種幾何圓形。第二天，他們拿了一些奇形怪狀的積木要我塞進同形的孔里。這實在很有趣。

測驗過后兩天，我又面對著三位軍官。這回他們的表情都比前一次動人——事實上，他們簡直是興奮。還沒有開始前，他們每個人的嘴角都咧得開開的。

“哈利先生，我們真的找到你所適合的了?！敝虚g那位說。

“是嗎？”

“是的。我們發(fā)現(xiàn)你對機械方面有卓越的才能?！?/p>

我傻住了。他的話像是一拳打在我鼻子上。如果說這世界上只有一個機械白癡，那一定就是我——吉米·哈利。我從小就痛恨引擎、齒輪、活塞、汽缸或運動桿。我連最簡單的器械都不會修。要是哪位修車工人向我解說什么原理的話，他簡直是在對牛彈琴。

我坦白地告訴了三位軍官這些話，他們的笑容立刻有限度地收斂了一些。

“可是，至少……”靠左邊的那位說，“你從事獸醫(yī)工作的那段日子里，每天都要開車吧。我們認為你接觸的機械總比一般人多?！?/p>

“是的，長官，我開車開了好幾年了，可是我一點也不曉得汽車是如何發(fā)動或運轉的。如果我的車壞了，我只會站在路邊喊救命?！?/p>

“是的，是的。”那些笑容越來越保守了。接著，三個腦袋湊在一塊兒，嘰嘰喳喳地商量了一番。

最后，中間那個腦袋抬起來看著我。

“這樣好了。哈利先生，你有沒有興趣做個氣象員？”

“有啊?！蔽一卮稹?/p>

我很同情他們，因為他們那么急著想給一個對一切都不通的人安插一項工作?？墒菑哪翘炱?，我決定永遠不再相信任何能力測驗。

當然，我也絕不是做氣象人員的料——我猜想這就是我被踢到軍服修補站的原因。他們要我到修補站找一位姓威格的下士報到。于是我又開始了新的職業(yè)。

威格下士胖得令人卻步。他看到我來的時候，很險惡地打量著我。

“哈利，是不是？在這兒你會找到自己的興趣。其實這兒工作也不多，因為這只是分站——我們的工作是收取換洗的軍服和修補的皮鞋?！?/p>

他正在說話的當兒，一位頭發(fā)很好看的年輕人走過來。

“AC2摩根，”他說，“我來領皮鞋——一雙換鞋底的?！?/p>

威格下士撇了撇頭——我沿著他的視線，頭一次看到了那座鞋山?！吧厦娑加袠撕?，自己進來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