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陌，不要這樣說我……”

“陌陌，不要……”

“陌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著了，還是清醒著，蘇嬴最后的那聲嘆息在她耳邊反復(fù)縈繞，到最后都分不清究竟是他真的說過，或只是她的臆想。然遙想三公子的風(fēng)姿，又怎么會說出這種孩子氣的任性話？因此……只是幻覺吧……

那么其他那些呢，又究竟是真？是幻？

她似乎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火紅的杜鵑，搖曳的花枝下，是擁抱糾纏著的親密人影；她還看到了清亮的月色，朦朧清光間有白衣仙人弄簫，唇邊幻出無數(shù)青蝶……她的眼前有飛舞的雪花，也有鋒利的劍光，在那些不真實的間隙中，她還能感覺到自己在走路，一步一步的，很慢卻很穩(wěn)。有人牽著她的手，掌心微涼。

周圍的溫度驟然溫暖，簾落微響，水汽氤氳，芬芳醉人的香味四處彌漫。除衣，落髻，入水……而后再起身，更衣，添香。似有人一路服侍，妥帖安穩(wěn)。

為何這場古怪紛雜的幻覺里還有沐浴香湯？她在混沌中還未想明白，便又覺得身處在柔軟和暖的床榻上，有人替她褪去外衫，按在背上的手掌略帶薄繭，卻輕重適中，舒服的叫人昏昏欲睡……

然后一陣冰涼，有什么滑膩膩的油脂似的東西在背上暈開，緊接著傳來的，是灼人心肺的刺痛！

曾幾何時，這種如蟲蟻噬咬，如萬針扎心似的疼痛，也這樣的折磨過她？

那是一座長著很多樹的山峰，山上有一座塔，塔上掛著銅鈴。

看得見流水和月亮的房間里，有個全身蒙在黑紗里的女人，正用一根又細(xì)又長的針，一下一下的扎在女孩的背上，針針見血，染紅了一條又一條雪白的絲絹。

“……不能叫！不許叫！既然這是你的命，就要好好的認(rèn)清楚！”

趴在床上的小女孩，稚嫩的肩頭猛然一縮，卻咬緊了牙關(guān)，一聲不發(fā)。

“你要記住，從今往后，這個圖騰就是你的生命！將來有資格娶你的男人，就要有為此付出任何代價的覺悟！”

“那如果……他不愿意呢？”

“如若相棄，當(dāng)可誅之！”

“殺了他，我該怎么辦？”

“不對！不對！”狀似瘋狂的聲音震動耳鼓，“離開的人，全都該死！不要相信世上任何男子的許諾，不要相信真心可換真心。你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記??！一定要記??！”

……

好痛……好難受！

這是她的記憶嗎？還是無中生有的夢魘？

如果是夢，為什么不醒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蒙著黑紗的人已不在房中，小女孩縮在被子里，牙齒依舊緊緊的咬著衣角，額頭上滿是汗水，眼睛睜得很大，卻很茫然。

“……若是覺得痛，就哭出來吧……”

童稚的聲音，飄飄渺渺的，鉆進(jìn)她的耳中。

她抬起頭，看到眼前站著的男孩，漂亮的眉眼，沉靜溫柔，那是一張孩子的臉龐。但她認(rèn)得他，不會認(rèn)錯！

——他是韓燼！

小時候的韓燼！

他伸出手撫上她的唇角，低喃著聽不懂的咒語。她的齒根慢慢的松了開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眼角緩緩淌下，落在他的手心……

“夜棠……我很痛……”

“夜棠……為什么我娘她……她那樣討厭我？”

“夜棠……”

桂兒慢慢的睜開眼睛，水霧迷蒙著將她的視線全都模糊了。微涼的手指正從她的眼角一點點滑過，將那些降將落未落的眼淚慢慢的拭去，

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韓燼。

她望著那張平靜如石雕的完美臉龐，怔怔的，只覺得滿心失望，只想回味舊夢，不愿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