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咱攢夠了本，也去山中開座廟；你當(dāng)知客，我做住持，一定賺大錢！”“呃……”初聞此語，月嬋愕然無言；呆愣片刻，才展了如花笑靨，囅然應(yīng)道：“嘻，好呀！”待送走智光老和尚，月嬋便張羅著安排好晚飯，和張牧云一起坐到桌邊吃起來。而這時候，張牧云一心只想著明日如何去山中抄經(jīng)賺大錢，竟和平時不一樣，少有地食不下咽，捧著碗在板凳上坐立不安，只差就要抓耳撓腮。

就這樣吃到一半，倒是本來吃飯時很少說話的月嬋先開口。就著腌瓜子吞下一口粥，她便住了筷箸，輕聲細(xì)語地叫了一聲：

“牧云大哥?！薄班??！薄按蟾?，那智光大師的廟里，女人能進(jìn)么？”

“能啊。和尚不近女色，和尚廟倒不是不進(jìn)女色。月嬋你是想明天跟我一起去嗎？”

“嗯！”“那也好！”張牧云爽快說道：

“把你一個人留家里我也不放心?！闭f罷正要繼續(xù)喝粥想心事，卻聽那少女又道：“大哥，也不是……”

“呃？”張牧云忽然有些糊涂。只聽月嬋柔柔說道：“牧云大哥，我可能會寫字?！?/p>

“哦……”“??？！”

乍聽時心不在焉，等轉(zhuǎn)念一想，張牧云霎時兩眼放光，“砰”一聲擱下碗筷，急切道：

“你真會寫字？快寫來看看！”“嗯！”應(yīng)過少年，屋里也沒筆墨紙硯，月嬋便扭身去灶下找來挑灶膛的火叉，以它一個稍長的叉尖作筆，又拿廚房泥地當(dāng)紙，開始一筆一劃地寫起字來。而這般寫劃時，也虧得她大力，為了跟張牧云展示自己會寫毛筆字，雖然執(zhí)著沉重的鐵叉，卻仍然如拈著紫毫竹管那般把握，一絲不茍地在地上勾劃描寫。

“呃……”廚房中，張牧云挑了挑油燈的燈花，探著頭凝神屏氣地看少女在地上寫下的這行字。等她寫完，張牧云看她寫的正是“延命地藏菩薩”六個字?？粗聥葘懴碌倪@幾個字，張牧云忽然有些呆住。

“月嬋她……”張牧云頭一份有些吃驚地是，月嬋居然會寫字。要知這年頭，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就算是羅州城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家閨秀們，據(jù)說也沒幾個會寫字。其次他震驚地是，會寫字也便罷了，這幾個字還寫得十分好看。看字形，端秀娟雅；再仔細(xì)體會一下，卻在端嚴(yán)的字構(gòu)之外，于那些點劃勾捺中品出好幾分龍飛鳳舞之意。

“怎么會這樣？！”雖然貧賤，于書法一途張牧云卻是內(nèi)行。為了糊口，他在寫字上是下過真功夫的。雖然識字也許并不太多，但那字兒是寫一個好看一個，個個精健遒勁，就是比上那些自幼下功夫的童生也不遑多讓。只是他現(xiàn)在看到月嬋字跡，卻仍是暗自點頭，自嘆不如。也許，若是放開來書寫，自己在恣意大氣上可能略勝于她；但放到行家眼中，從那細(xì)微筆劃間體現(xiàn)出的基本功，自己比少女仍是頗有不如。

“莫非……”

眼見著這精妙書法，不由得他不胡思亂想：

“莫非這女孩兒是出自公卿王侯之家？”

自收留月嬋以來，張牧云心中頭一次產(chǎn)生這樣懷疑。而這時，那少女卻一直等他月判，胸脯里撲通撲通直跳，惴惴不安。等得這一時，眼見著張牧云兩眼發(fā)直，滿面肅容，月嬋便以為自己寫得其實不堪入目；含著羞赧忍了一時，便終于羞愧難當(dāng)，抬起腳兒便準(zhǔn)備將地上字跡擦去。見她動作，那少年卻如夢初醒，一擺手，阻住她道：

“月嬋，你這幾字寫得很好。等會兒再擦吧，我再仔細(xì)瞧瞧?！薄笆锹?！”聞聽少年此言，月嬋正是又驚又喜，頓時收起足兒，往后退了一大步，好讓牧云大哥好好瞧瞧。這時滿心歡喜的少女并不知道，她牧云大哥內(nèi)心正是思緒起伏：

“唉，恐怕這回我這禍算是闖大了！怎么當(dāng)初就敢隨便往家領(lǐng)人。莫非當(dāng)時我看她千嬌百媚，就……啊呸呸！我張牧云乃羅州好漢一條，平生不二色，一心只依父母婚約，誓娶辰州王家小姐，自是不會有這樣齷齪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