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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箴言錄》問世以后，當時就產(chǎn)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響，一方面許多人感到它痛快淋漓地說出了人們想說的話，揭露了當時上流社會、宮廷貴族中的道德腐敗和偽善，因而熱烈地歡迎它，以至于作者在第五版序中說：“公眾對它們的溢美目前已超過了我能為它們說的好話?！钡硪环矫嫠彩艿搅瞬簧儇熾y和指控，這一點從他最后留下的幾段箴言中可以看出，例如：“人們反對這些揭露人的內(nèi)心的箴言的原因是：他們害怕被揭露?！保?24）

日月流逝，箴言錄問世已有三百多年，人們對它還一直是毀譽不一，但不管怎樣，它確實產(chǎn)生了廣泛而持久的影響。它不是那種曇花一現(xiàn)的書，它的生命力的長久和它的篇幅的短小恰成反比，它不斷被再版，并被譯成各種各樣的文字，其中的箴言也經(jīng)常被人們在口頭和書面上引用，許多成了在民間廣泛流行的真正的格言警句。受它影響比較大的作家、思想家在法國可以舉出圣佩韋、司湯達、紀德；在德國可以舉出尼采；在英國可以舉出哈代；而這些作家又大都是對當代具有重要影響的作家。

拉羅什?？频摹兜赖麦鹧凿洝凡粌H有它獨特地反映了當時上流社會道德風俗面貌的歷史學、社會學意義，還有助于人們洞悉人性的各個方面，并幫助我們理解和分析當代西方的一些思潮。例如，其中有一條箴言講到“世界只不過是由面孔組成的”，“每種職業(yè)都規(guī)定出一副面孔，以表示它想成為人們認為它應(yīng)當是的那副樣子”（256），就很容易使人聯(lián)想起薩特的“不誠”（或“自欺”）理論；又如，它對人們的道德心理和道德動機的某些比較深入、陰暗和不易覺察的層面的細致入微的分析和鞭辟入里的揭示，客觀上在某些方面可以說開了精神分析心理學的先河。即使對于我們自己，閱讀它不也可能使我們回憶起那樣一個距離我們并不遙遠的時期嗎？那時：“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p>

馬克思曾在1869年6月26日寫給恩格斯的信中指出，拉羅什?？频摹兜赖麦鹧凿洝繁磉_了一些“很出色”的思想，并專門抄錄了數(shù)段給恩格斯。愛因斯坦也曾在二次大戰(zhàn)期間專門寫信向他滯留在德國的朋友推薦這本書。

這本書的巨大吸引力的一個奧秘可能還在于它的藝術(shù)性，它的精練和生動。拉羅什?？茖Ω裱赃@種形式的把握確實達到了相當高的程度，他惜墨如金，用語簡潔，字斟句酌，往往在快到結(jié)尾時突然給出一個出其不意的轉(zhuǎn)折，使你初覺是謬論，繼而卻為之嘆服，他很好地掌握了語言藝術(shù)，往往通過強烈的對比給人以鮮明的印象，并巧妙地使用比喻和雙關(guān)語。全書的結(jié)構(gòu)安排也并不是不費心思的，比方說1678年版中，首尾呼應(yīng)，第一條箴言講人的德性之虛假。最后一條箴言講人運用理性蔑視死亡之虛假。他有時把相同主題的句子歸到一起，但更多的是把它們錯落有致地分散開來，以避免單調(diào)乏味之感，一個主題有時反復出現(xiàn)，但使用的都是各不相同的新鮮有力的表述。正是這種與思想性相和諧的藝術(shù)性，使它成為一本頗為奇特的書，雖然后人不乏效顰者，但卻很少像它一樣立住和傳世。他的美學觀點在《道德箴言錄》中也有所表露，他崇尚真實自然，反對矯揉造作，認為真是美的基礎(chǔ)，世界更完美地呈現(xiàn)在那并不雕琢它的心靈面前。

本書根據(jù)法國伽利馬出版社1965年版翻譯，譯完后又參照列入企鵝叢書的坦科克（Tancock）英譯本做了少許修改，譯文雖三易其稿，恐其中仍有錯誤疏漏之處，還望識者指正。

1985年12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