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都可以這樣按照計劃來就好了。
第二天一放學,我就發(fā)現(xiàn)窗臺上少了東西?;ㄅ琛?/p>
那盆種著鳶尾花的花盆,不知去向。
幾個月來,它在我精心的照料上,依舊不死不活,茍延殘喘。我常常夢到在某個我無法預料的瞬間,一個靜悄悄的夜晚,它忽然開了花。那么,我就可以對著它,像媽媽一樣,對著它說話。
可是它一直沒有開花。
即使沒有開花的鳶尾,也應該一直和我彼此守候。它不能這么不翼而飛。
我在樓頂上,找到那盆花,確切地說,是尸骨。那個精致的黑色陶制花盆,已經(jīng)被舅媽種上一棵葉片肥大的植物,后來我知道叫富貴竹。她見我上樓來,大概因為用了我的花盆,對我態(tài)度出奇的好,拍拍手上的土笑笑說:“怎么樣,好看吧!這叫富貴竹!你那個花好像死了,我就種上這個。”
這個肥胖愚蠢的女人,妄想種一棵莫名其妙的竹子就能富貴的老屁股,將我的花連根拔起扔在一旁。我聽到有一輛憤怒火車突突地開到我的心里,將我的怯弱沖撞得七零八散,我的憤怒和暴戾總會在無法預知的一些時刻揭竿而起。
我尖叫了一聲,一把揪掉那根竹子,一根刺扎到我的手掌,我卻渾然不覺。我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恨不能撲上去將這個女人撕碎。她租掉媽媽的房子,賣掉我的鋼琴,現(xiàn)在,又拔掉媽媽留下的最后一盆花。
“誰讓你動我的花,誰允許你動我的花。你還我的花!”
我的暴怒嚇壞了眼前的女人,她不甘示弱大聲辯駁:“這花都死了啊!”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我承認這話很惡毒,可是那刻我想不出還有什么話才能表達我的憤怒。我只是個無助的孩子,用微弱的可笑的力量維護著最后一點慰藉,雖然這慰藉在別人眼里那么微不足道。幾個月前,我是多么沉靜美好的女孩子,連一句臟話也不會說,而現(xiàn)在,我會用這么惡毒的話來罵人。
手上的鮮血一滴滴落下去,在斑駁灰白的樓頂上,開出一小朵一小朵的花,淚水落上去,卻和花朵一起,迅速干涸了。
我惡毒的話也激怒了她。她一反手,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我的臉上,臉微微發(fā)麻,耳朵嗡嗡作響,一顆顆小星星,在黃昏的流光里,一閃而過。我眼前一黑,跌坐在地板上。
她仍不解氣,上前再推搡我一把,一把揪掉我的書包,狠狠地摔在一旁,說:“你這個白眼狼!”
不一會兒,有聞訊趕來的鄰居將舅媽拉走了。
屋頂剩下我一個人。
世界變得很安靜。
我一邊流淚,一邊將那個被揪掉的鳶尾花重新栽到花盆里。手上的傷口涌出血來,很快被泥土糊住,臉上的淚水流下來,很快被一陣燥熱風干,心里仿佛有個聲音對對我喊,離開這里,離開這里。
對!我要離開。
在這個家里,連要零花錢都艱難,離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要等考取大學離開這里,而這么漫長的時間,我等不及了。
我現(xiàn)在就要離開。
我給花培好土,開始收拾散落的書包,心里開始計劃。是不是應該和莫央商量一下對策,可是,怎么離開,離開這個家,我又能去哪里?
這時,我看到被摔壞的文具盒旁,一張疊成心形的紙,躺在那里。這個高檔的文具盒,是媽媽讓朋友從外地給我捎回來的,上面有很多機關,比如一按,裝著橡皮的機關盒就彈跳出來,還會唱歌。那個文具盒,不知羨煞多少同學,我愛不釋手,從小學四年級,一直用到現(xiàn)在,也不肯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