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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是我第一次去寧夏出差,聽到幾個偏僻的城市名字,大家都不愿隨同我去,唯有一郎站了出來,那一刻,我很感動。出差的路上,恰好是我的生日,一郎特意來祝我生日快樂,他羞愧地說自己沒帶生日禮物,只能給我講講他的故事。
我問:“你的生日是哪天,到那天我也給你講講我的故事。”
一郎搖搖頭:“我也不知道?!?/p>
“你居然連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我張大了嘴巴。
他憂傷地點點頭。
一郎的母親經(jīng)歷了一場大病,精神有些癡呆,后來生了一郎。一郎天性膽怯,內(nèi)向羞澀,黑黑瘦瘦,親人們都以為他一定是個智障,可他并不是,但親戚鄰居們依然會嘲笑他。
小時候,他拉著媽媽的手,跟在她的身后種菜、撿柴、放羊,有時,看到媽媽迷路回不了家,他就硬牽著她的手,往家的方向拽,媽媽卻會停下腳步打他的脊背。他流著淚拽著媽媽的手,從未放開過……
那時,他曾怨恨命運,為何賜予自己這樣的考驗,直到一次,他跟著媽媽上山,當他們走到山腳下的時候,突然間吹起了狂風,許多樹被連根拔起,飛舞在空中,媽媽拼命地保護他,把他壓在了自己的身下,那樹直直地砸到了媽媽的身上。從此,她不僅傻,走路也不再平穩(wěn)。
從那時起,他常常給媽媽唱歌,寫詩,她卻什么都聽不懂,像個傻子般贊美他:“多好啊,真好!你寫啊,我喜歡,我懂!”
他知道她并不懂他,他對她不能奢求太多,他只能幸福而憂傷地度過每一天。
讀書了,或許是自卑,他不合群,總是站在角落里,呆呆地看著同學們在一起玩耍,他卻很沉默。一直讀到高二上半學期,他的成績都不算很好,下半學期,媽媽來送他上學,有個同學突然開玩笑:“怪不得你笨笨傻傻的,原來是遺傳?!?/p>
一郎握緊了拳頭,卻沒有揮出去,因為媽媽在一旁拉住了他的手。
經(jīng)過這次被人欺負,一郎突然明白,唯有自己強大,他的世界才能強大,他才能保護好身邊的人,也就是從高二開始,他突然覺得窩在角落里并不能很安心,只是一時的安全,他默默地告訴自己,要走出去。
那半年時光,他像變了個人,每天都追在老師的屁股后面,讓他們幫自己解答問題。他依然沉默,不愿與其他人交流,就像積攢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某一個瞬間被強烈地點燃,直到他終于爆發(fā),終于名列前茅,每當松懈時,他耳邊總會響起那個同學嘲諷的語氣:“怪不得你笨笨傻傻的,原來是遺傳?!?/p>
他抬起頭,對我說:“那一刻,我的心特別痛苦,我發(fā)現(xiàn)自己連最親的人都保護不了,這對一個男人來說,多么悲哀。”
命運并沒有眷顧他,后來他并沒有如愿考上一所好的大學,也沒有如愿追上自己很愛很愛的女孩。他一個人在城市漂泊了很久,每次站在地鐵上,或走在街頭,他最懷念的依然是那片星空。因為在他心中,記憶最深的是,媽媽在無數(shù)個夜晚,曾陪他一起看星空。
雖然一切都沒有那么如意,他告訴自己,要從角落里走出來,他試著去換工作,試著去充電,試著去尋求改變。煎熬3年后,他才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平臺,而且越走越好,直到今日。一郎早已不再是那個落魄少年,所有的自卑、委屈、磨難,在今日看來如夢般,不敢回想,不能觸摸。
若人生是一場考試,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超常發(fā)揮了。若是站在今日,告訴10年前的他,10年后,他會擁有這么多,他定然不會相信。可積蓄了那么多力量,咬著牙一步步走來,對昨日傷害他的人,他唯一能夠說的只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