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已經(jīng)是凌晨了。其實,幾乎每次都是如此。因為時差的關系,辦事處和總部的會議只能在晚上開,不可能讓總部來遷就辦事處的時間。卓男和同事們都已經(jīng)習慣了,一眾同事也不覺得累,嚷嚷著去吃宵夜,問她參不參加。這就是年輕的好處,也許什么都沒有,可是有勇氣,有希望,即便壓力再大,即便是失敗,可是沒有關系,因為還年輕,所以有著無限可能的未來。
最后大家一起到東華門的夜市吃北京小吃。到了那里,才發(fā)現(xiàn)人聲鼎沸,一派熱鬧,空氣里四處彌漫著吃食的香味,焦圈的面香味,鹵煮的弄香味,燒賣的肉香味,全部混在一起形成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卻催得人胃口大開。還有小販們的叫賣聲,肉串烤在炭火上的聲音,人群里的咀嚼聲,給這鬧騰騰的夜市添了一種煙火氣的祥和,讓來的人也禁不住興奮起來,只想大吃一頓。
卓男要了爆肚,十分爽脆,辣椒油、醬豆腐湯的拌料非常正宗,尤其是師傅的功力過人,爆肚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吃進嘴里,口齒留香,味道鮮美得讓卓男一口氣連吃了兩碗。
賀坤也帶她吃過,她還記得那條胡同叫門框胡同,真的就像門框一樣,又窄又長。店面十分不起眼,做爆肚的師傅穿一件幾乎分不出顏色的白大褂,也不洗手,放爆肚的桌子上有一層膩在一起結成硬塊的黑色油污。起初她不肯吃,賀坤只是看著她笑,用筷子夾了喂給她,一只手拿著筷子,一只手半捧著放在筷子下面,也不催促,只是十分有耐心地等著她張嘴。她不想他總是等,便張嘴吃了,到如今,她還記得那個味道,鮮、香、微微的辛辣,可是又很痛快,那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那個時候,賀坤幾乎是她全部的依靠。父母親離世,別人質疑探詢的目光,還有竊竊私語的指指點點,寄人籬下的格格不入,每每夜半心酸落淚,卓男總會想到賀坤,想到他,就像有了力量。雖然父母親不在了,雖然別人都不喜歡她,可是不要緊,還有賀坤,賀坤還會對她笑,對她好,會買爆肚給她吃,可是后來,終于連賀坤也遺棄了她。
邵亦涵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卓男聽到她的聲音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卓男,回國了都不回家里一趟,是不是出息了,把家都給忘了呢?”
卓男聽著邵亦涵在電話里親熱的嗔怪,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味的賠笑。而電話那端的邵亦涵像是看到的她的無措一般,“撲哧”一聲笑了,說:“還以為你當了銀行家,口齒伶俐了呢,沒想到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善言辭。周六回家里吃飯哈,這可是老頭子發(fā)的話,你要是再推托跟老頭子說去,跟我說沒用。”也不等卓男說話,便徑直說:“就這么著說好了阿,周六見?!闭f完就掛了電話。
邵亦涵是邵亦峰的妹妹,和卓男一般大的年紀,今年二十六歲,比邵亦峰小八歲。生她的時候,邵母已經(jīng)過了四十歲,自小便是真正的掌上明珠,邵家?guī)状伺踉谑中睦锏膶?,連邵亦峰都要讓她幾分。她和卓男走得并不很近,但都是一個大院里的孩子,偶爾也在一起玩,上同一個小學,院里的班車接孩子回家,邵亦涵給卓男占過一次座位。其實說起來,本是一樣的人,都是天之驕女,可是后來,卓男的爸爸出了事,媽媽也很快不在了。她被邵亦涵的爸爸領回了邵家,一切就變得不一樣起來。其實邵亦涵待她和以往并沒有什么不一樣,一樣有說有笑,也許只是她自己變得不一樣了,所以一切都變了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