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秦放
老馬一點事都擋不住,從他這兒你能明確地感到客戶提這些要求就為證明自己是客戶。廠家陪著工程師和市場那邊吵;施工的人一會兒向著工程師,一會兒立場又不堅定了;市場的人和所有的人吵。最后吵成好幾攤。秦放把工程師們的意見壓下去,提出些折中的辦法,老馬趕緊附和幾句,會就散了。老馬晚上請客戶那邊吃飯,非叫秦放去,老馬說,幫兄弟個忙。秦放把劉洧竹也拉去了,老馬說,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劉洧竹那家伙簡直是邱北小辣椒,一張嘴,氣氛便推入高潮,從明史侃到泰國電視劇,滿桌人最后全成了“劉Fans”。散場后,劉洧竹噴著酒氣爬進(jìn)秦放車?yán)?,臉蛋像兩扇不大新鮮的豬肝:“今兒我還得回趟家呢?!闭f了個地鐵站名。秦放堅持把他送到家。他們聊餐桌上那些人,有說有笑,車便下了環(huán)路,劉洧竹指點著鉆過鐵道橋,拐上條偏僻的柏油路,路不直,能見度不好,路面很臟,車碾過一塊塊被重型卡車搓出來的鼓包,劉洧竹的話漸漸少了。路的右側(cè)是連綿的廠房倉庫,每隔一段墻上刷著碩大的“拆”字,左邊則是零星而低矮的平房小院飯館小賣部。他們掠過一段刷著依稀可辨的“認(rèn)清形勢,積極拆遷”的灰磚墻,標(biāo)語的每個字都人那么高,方方正正、四平八穩(wěn)?!罢J(rèn)清形勢”四個字傳達(dá)著強烈的審判的暗示,那完全像是對罪人說的話。似乎冥冥中有人居高臨下地審判著這條路上發(fā)生的一切,并始終拒絕解釋地占有這樣的權(quán)力,對這條路,對這條路上的人,直到看不見的盡頭。然而標(biāo)語是用炭灰色的漆刷的,刷在灰墻上,烏突突的,像幾個戳在路邊底氣不足的婊子,要不是體積夠大,斷不會引起人足夠的關(guān)注,似乎就是為了避免因此引發(fā)的不必要的警覺。
“我爸他們廠?!眲⒅裾f。秦放下意識松開油門,他看見一扇赭色的破鐵門,沒等看清門牌上的字,那扇門就被甩在后頭。遠(yuǎn)遠(yuǎn)地聽到“當(dāng)當(dāng)”的警鈴伴隨著喇叭里一本正經(jīng)的女人聲音“請注意……火車就要開過來了,請不要……”
秦放在欄桿前停下車,拉緊手剎?;疖囘€沒來。鐵道對面不遠(yuǎn)的地方,有個老式霓虹燈招牌亮著:“紅旗旅”,“社”已經(jīng)不亮了。斜對過是座磚砌的公廁。沒人。連條狗都沒有?;疖囘€沒來??赡茈x婚了。白珊聽韓縝他們班人說過,她不太信。這次見面她問周一文來的,結(jié)果周一文不理。還那脾氣,不解釋唄。不過這事,反正我也覺得肯定了。好像說是那誰非讓周一文辭職當(dāng)家庭婦女,這不就瞎了嗎。我把她電話給你吧你看著辦 哎你聽見沒有啊
“要搞職工持股了,你知道吧?”劉洧竹說。
秦放搖起車窗:“知道?!?/p>
劉洧竹掰著指頭算:“你、陳里揚、胡巖,你們高級副總裁一個檔。一般副總和總裁助理一個檔。我們這幫部門經(jīng)理和項目經(jīng)理一個檔。副經(jīng)理一個檔。這次就到這兒為止,其他人要等下一撥了。肖軍這小子,畢業(yè)半年就混到總助了,比我還高一個檔。人吶。要按能力,月錚早能提到副經(jīng)理了,你不好意思提,左飚居然也不提。什么意思啊。說起來我就來氣。那姜得用,什么東西,就是左飚條狗,有什么能力?”
“咳?!?/p>
劉洧竹轉(zhuǎn)過臉來,挺激動地說:“你這人啊,沒勁?,F(xiàn)在這年月,人人都把臉塞兜里伸爪子刨鬧,誰能理解你這種境界。衛(wèi)曙光說你不開化,死性,你不知道吧?”秦放說,這孫子,你最近碰上他了?劉洧竹氣呼呼地抖著腿,翻白眼說:“也就在客戶那兒碰上過。”秦放問什么時候。劉洧竹說,早了。秦放又問在哪兒碰上的。
“怎么了?”劉洧竹不大高興地看過來。
秦放不看他了。“也沒事兒?!彼f,“你最近聯(lián)系過他么?”
“怎么了,不能聯(lián)系啊。”
“現(xiàn)在這節(jié)骨眼,你還是少聯(lián)系他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