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鬧了。”她笑著說,她把我甩開了。
“要不咱們去抽煙吧。”我說。
“不去?!?/p>
她就那么小心翼翼地騎進那個豁口,那兒那么多的人 然后她就突然不來坐了
你不知道她是誰。你不知道她在微笑的時候,會用那只細溜溜的手微微遮住下嘴唇,有時一兩根指頭還會不經意地搭在唇上;你不知道那件綠色運動衫在她身后波動的樣子;你不知道那個聲音,你不知道那雙眼睛,你不知道那兩簇飛蛾觸羽般長長的睫毛靈活地閃動著,于是那雙狹長而深的黑眼睛便放出亮閃閃的光來,她坦然地看著我,眼神清冽,像是對落入她眼中的這個世界充滿著無限的寬容和理解,那么純潔,神秘,而且自在。你不知道這些。
這個無情無義的賤貨!
十一月初,老費通知出差,秦放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費承蕤教過他們半學期的課,本來是大三的課,可老費那會兒外頭有項目,便硬插到大二下學期的中間。上課沒有專門的教材。老費手寫的講義,興許是教學經費不足吧,也沒復印,按章分成八部,散與眾人,幾屆傳下來,同學私下稱“天龍八部”。講課時,老費先得從下頭借一份上來,翻上幾分鐘,才知道該說什么:“那咱們這節(jié)課就說叨說叨……”有幾次眼睜睜瞅著老費把公式就推錯了,有人舉著講義指出,老費就讓那人上去給推對了,自己在下頭瞅著,再回去接茬噴。老費的頭皮前端有幾縷長發(fā),永遠向左側飛揚,便得外號“費左傾”。據說費左傾本科是他們班第一,留校后當班主任,把那班最漂亮的女學生變成了女朋友,后來……總之前途是斷了,于是每年只代這半學期的課,其他時間打著學校招牌攬私活。學期沒完,課就結了,老費透露個意思,有想賺點零花錢的可以找他。于是得知了這門成績,秦放便跑去找他。老費覷著眼上下打量秦放,就跟從來沒見過他似的。秦放報上名姓,老費在亂作一團的桌上翻,看架勢是想找這門課的成績單。沒找著。老費搓著手說:“你這門課考多少分?”秦放說九十。老費又去桌上翻,看架勢是想到底把成績單找出來,看這孩子是否誠實。還是沒找著。老費眨巴著眼,接連又問了他幾門課的成績,秦放一一回答。老費看著桌面搓手。終于,點點頭說:“你電話?!鼻胤帕粝滤奚犭娫?,就告辭離去。然后老費便杳無音訊。原來沈超和春平也去找過老費,都是同樣下場。于是大伙感慨,費左傾這逼真不靠譜。后來肚丘把散下去的講義收回,只得六冊,其余竟散佚不見。據說下一屆就靠那六冊殘本了。
后來?!八o你多少錢?”沈超說。
“沒說啊?!鼻胤耪f,“咳,干著玩唄?!?/p>
“怎么著,還保密???”
“保密個屁啊?!?/p>
“得,得,你就給那種人賣苦力去吧?!鄙虺f著走了。
后來,有回活兒急,趕過去,老費睡唯一的床,小秦裹著軍大衣在招待所走廊湊合一宿。
后來,老費說:“官本位體制,玩派系,學而優(yōu)則仕。什么院士,”他說,齜出來的鼻毛沖著小秦,“部級榮譽,部級待遇,還是終身的。退休?沒那個事兒!津貼專家,熬資歷的事兒。有幾個能拿出像樣的成果?心思不在那兒。你知道科學意味著什么?首先是理想主義,沒這個,那科學就是一串撈錢的公式。理想主義的本質,就是對自由的追求。你知道自由對我意味著什么嗎?”他雙目炯炯,胸口起伏著,卻沒回答這個問題,戳著胸骨說,“我,玩世不恭,就是對這個社會的否定?!?/p>
這就是手藝,它能讓你感到自在。只是秦放不大明白這種自在與老費說的自由是否是一碼事。那時他是個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