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秦嶺山區(qū)迎來了第一場雪，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如天女散花，放眼望去，玉樹瓊枝，宛若童話世界。洪哥和德子拉著裝滿煤炭的架子車，走在山區(qū)通往平原的道路上。

他們經(jīng)過平山村，看到村口的老槐樹下蹲著一個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穿著那時候平原的男人冬天常穿的黑色土布棉衣棉褲，袖著雙手，一滴清亮的鼻涕搖搖欲墜，中年男子狠狠地皺著鼻子，鼻涕就被響亮地吸了進(jìn)去。中年男子看到他們走近了，就站起來，招招手，對他們說：“這兩車炭，我全要了。”

洪哥看看面前這個表情木訥的男子，又看看它身后深不可測的平山村，猶豫著，沒有答應(yīng)。

德子問：“這兩車炭，少說也有兩千斤，你要得完？”

中年男子說：“我兒子快要結(jié)婚了，要待客三天。”平原地區(qū)的人，比我們山區(qū)富裕，而有錢的人家在遇到婚喪大事時，一般都會在村道擺上幾十米長的幾十張桌子，凡是來的人都可以坐席，大宴賓客三天。這是平原地區(qū)幾百年的習(xí)俗。

洪哥還在猶豫著，德子說：“一下子就把兩車炭買完了，沒想到一下山就遇到這樣的好事。”

洪哥悄聲對德子說：“你看，這里面會不會有詐？”

德子想了想，說：“我覺得不像，你說這大冬天的，能在雪地等著買炭的人，都是有急事的人，要不誰會出門啊。”

中年男子聽到德子的話，就說：“是啊是啊，我都等了半天了，后天兒子就結(jié)婚，現(xiàn)在還沒買到炭，你說著急不著急？”

洪哥站在村口向里面看看，看到村道上空無一人，雪花像蚊蚋一樣飄飄蕩蕩，飛撞在一戶戶緊閉的門扉上。德子說：“咱們把炭卸下來，就趕緊走，不會有事的。”

洪哥答應(yīng)了。

中年男子在前面走，洪哥德子拉著滿滿的兩車煤炭跟在后面，窄窄的巷道里果然一個人也沒有，村莊很寂靜，寂靜得像是一座鬼城，只有他們的布鞋踩在積雪上的咯吱咯吱聲在空蕩蕩的巷道里回蕩。轉(zhuǎn)過幾道彎后，突然不見了中年男子。

洪哥喊了兩聲，沒有回應(yīng)，他小聲對后面的德子說：“不好，有詐。”

德子拉轉(zhuǎn)車子，洪哥也拉轉(zhuǎn)車子，他們想返回去，可是，漫天大雪落在地上，掩蓋了車轍印，村莊的每個路口都四通八達(dá)，他們走不出去了，他們迷路了。

站在巷道的十字路口，舉目四望，風(fēng)雪彌漫，危險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步步逼近，似乎每一扇窗戶的后面都有一雙窺視的眼睛。突然，前面的一排房屋后面，閃出了一群人，每個人手中都拿著白蠟桿。雪光映照著白蠟桿，白蠟桿反射著雪光，眩人眼目。

德子罵一聲“狗娘養(yǎng)的”，脫掉了棉衣，露出渾身石塊一樣堅硬的黑色肌肉，他綽锨在手，圓睜雙眼，用锨刃指著平山幫喊道：“有種的就上來，老子一锨鏟翻你的腦袋。”

洪哥向后面望望，看到后面沒有人影，他悄聲對德子說：“趕快撤，在人家村子里打架，哪里能占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