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勉強笑了笑:“確實是給鳳家的恩典,只是入了致遠殿便不像在延熙宮這么自在了,對我來說似乎算不上十分的恩典。”
夜天湛云淡風輕的眸子倒映著卿塵那絲笑容,道:“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笑?!?/p>
卿塵笑容微斂,卻依舊維持著丹唇柔美的弧度:“我不喜歡哭喪著臉?!?/p>
夜天湛在殿中緩緩踱了幾步:“這道旨意,你不愿?”
卿塵往至春閣那邊看了眼,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道:“身為修儀豈止是不自在,便連終身大事也只能由皇上做主。鸞飛還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前車之鑒,后事之師,這個修儀豈是好當的?”
夜天湛停在她身前,想了想道:“這旨意中尚有可以斟酌之處?!?/p>
卿塵問道:“怎么說?”
夜天湛對她淡淡笑道:“旨意上面說的是暫代修儀,既是暫代,一切規(guī)矩皆可量情而定,這時若有變動,比如說賜婚,都未必要循例去辦?!?/p>
“賜婚?”卿塵心中微怔,夜天湛輕輕看著她:“不錯,我方才想過了,或許也唯有請旨賜婚方可還你自由。”
卿塵微微一驚,急忙道:“此時請這種旨意,豈不是自找麻煩?”
夜天湛道:“我又沒說即刻便辦,你怕什么?”一雙俊眸如水,悠然看著卿塵微笑。
卿塵道:“我不是怕,我……”
“不怕便好?!币固煺拷刈×怂竺娴脑?,“既然今日便要去致遠殿,想必還有不少事情得安排交代,你快去吧,別耽擱了?!彼庾呷?,又站住回身道:“采倩自小便被舅父寵得無法無天,我也縱容她慣了,所以有時脾氣刁蠻了些,你多多包涵。還有……這旨意一下,衛(wèi)家那里恐怕也不會有多少好臉色,若躲不開,便忍著些。”
“能躲自然便躲了。”卿塵心不在焉地答了句。眼看著夜天湛出了延熙宮,她一人站在殿前,寒風吹得衣袍飛搖。方才心里巨浪般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她低頭將那黃帛圣旨展開,一字一句再研讀了一遍,唇邊眼底勾出自嘲的笑。鎮(zhèn)定的功夫還是不夠啊,先前尚問夜天凌可有想過會失去什么,現在恐怕也要問問自己了。游戲越大,籌碼便越大,既然選擇了入局,便早知會有這么一天。有得必有失,得失之間的交替,知道是一回事兒,待到真正發(fā)生,種種無法言說的感覺里依然會生出掙扎抗拒。
這便是人心的矛盾。
手中的旨意,應該說為那條路打開了光明的入口,既然已經踏上此路,便再也沒有瞻前顧后的理由了。夜天湛剛才的話語在心中化成極深的嘆息和擔憂,卿塵慢慢將手中圣旨收好,再抬頭時,太極殿巍峨處落日余暉的云光,緩緩映入了她一抹淡定的微笑。
冬日天短,暮陽早早地沉入西山,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夜色下收斂了白日的恢弘氣派,沉沉暗暗殿影起伏。
九瓣鎦金的蓮花燭臺上燃了數支明亮的燭火,卿塵坐在銅鏡前任侍女將自己的長發(fā)高高綰起,鏡中映出清素面容,光華淡淡。
身后兩名侍女小心地幫她將錦帶系好,笑道:“郡主穿了這身衣服,美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碎金點灑蟬翼披帛,長襟廣袖的明紫宮裝,剪裁得體收腰曳地,暗銀花紋盤旋其上,流暢縹緲,將鏡中冰肌玉顏映得高華明艷,與平日在延熙宮的閑雅迥然不同。卿塵不太習慣地動了動,發(fā)髻沉沉向后墜去,迫著人隨時隨刻都要仰起脖頸,儀態(tài)端莊。
卿塵輕輕嘆了口氣,整了整衣領挺起身子:“走吧?!鞭D身隨早已候在外面的內侍往天帝看折子的宣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