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上擺著的是他送給蘇縈的一套頗有幾分奇趣的文房四寶,還有一個素凈的青瓷筆洗,其上繪的同是一株搖曳青蓮,并有一個白玉鎮(zhèn)紙,再有幾沓宣紙。夏憬長身立于書案前,隨手翻了翻,卻在壓在最下面的一張紙上看到了墨痕。
隨意地將其抽出,映入眼簾的正是蘇縈娟秀清麗的一手簪花小楷,只是這幅字卻是寫得軟沓無力,還有幾個字的筆畫甚至都是連綴斷續(xù)的,明明是極清秀的字體,可是看起來卻連一點精氣神都沒有,想來寫字的人的心中定然有許多痛苦,無法同他人說起。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xiāng),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p>
背面卻綴有另一闕詞,是她自己所做:“花影搖碎醉暮春,虞雨芭蕉葬冷魂。醉臥叢花,淺香盈袖。輕羅小扇,花落閑潭。疏月有恨無人省,卻道思念是長情?!?/p>
其下又是幾行散不成詩的句子,同樣的筆力軟沓,愁緒凝結。
夏憬緊緊地握著這張紙,指尖用力,骨節(jié)發(fā)白,向來從容平靜的眸子里仿佛一時間掀起驚濤駭浪,萬重影像。心里的欣喜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原來竟是一樣的!
心里的想法是一樣的,內(nèi)心的思慕是一樣的,原來她和自己竟是一樣的!
握在指間的箋子微微發(fā)顫,那分明地烙在紙上的一字一句、一筆一畫,那樣的慘然無力,竟都是因為他!
心里的感覺無法言語,夏憬攥著箋子,深深地吸氣,靜悄悄地推開蘇縈臥房的門。
果見蘇縈側身睡在床上,安靜地闔著眼,睫毛密密地覆在她小巧精致的臉上,自有一番溫和柔婉。
夏憬靜靜地走上前,注視著她安恬的睡顏,手指不由自主地想要撫上她細膩的輪廓。不料蘇縈卻困倦地睜開眼,朦朧睡眼卻極有嬌憨之態(tài)。
“王爺,您……”面對她的困惑,夏憬倒是從容淡定,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指,對她微微笑著:“身子可是好了些?”
蘇縈一眼就看見了自己今天上午寫下的那箋子,心中實在是又羞又惱,臉飛紅暈,傾了身子就要去奪他手里的紙。可到底還是在病中,她向來身子又弱,這一下不僅沒有抓住,反而引得自己頭暈目眩的,一下子向前磕在了男子的懷里。
被夏憬溫暖的氣息包裹其中,蘇縈暗恨自己冒失,面紅耳赤地顫聲道:“王爺,蘇縈失禮了。”
不料夏憬卻用了力將她環(huán)在自己的懷里,瞧著她連耳垂都染上了一抹嫣紅,低頭在她如云的秀發(fā)旁低聲道:“蘇縈,我很喜歡你。”
那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蘇縈的耳邊炸開,她只覺得自己面龐滾燙,心突突地跳著,一陣快過一陣,恰似擂鼓,而心中卻是滋味萬千,難辨喜悲。蘇縈下意識地想要掙脫這個溫暖的懷抱,夏憬向來溫和守禮,此刻卻也顯出幾分霸道來,緊緊地擁著她,在她的耳邊道:“你對我,終究也不是沒有感覺的,對嗎?”
蘇縈只覺得心中一酸,眼淚終于落下來:“王爺,您錯愛民女了……”話里猶帶著幾分清軟的哽咽,夏憬更是心生憐惜,扶了她的肩膀,溫和地看著她淚光盈盈的眸子:“蘇縈,不要說這樣的話。”
眼淚順著凝脂般的肌膚滑下來,蘇縈抽泣道:“王爺,蘇縈不過是一介草民,萬萬配不上王爺?shù)摹K縈很清楚,像王爺這樣的人中龍鳳,應該擁有這天下最好的女子為妻。而且,王爺,蘇縈這一生之中,只有一個愿望。這愿望說簡單也簡單,可是太奢侈了,恐怕這一世,蘇縈的愿望都不會實現(xiàn)……”
夏憬眸色微黯,可是依然定定地望著她。
蘇縈雖是掉著眼淚,可是眼睛里卻閃著一抹耀眼的光芒,清澈而動人,她第一次正視夏憬:“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p>
夏憬看了她半晌,沉默著,忽然用力擁住她,聲音幾近顫抖:“蘇縈,什么身份之差,什么草民王爺,讓它們通通見鬼去吧!蘇縈,我認定你了,蘇縈,陪在我的身邊好不好?我發(fā)誓,這輩子,再艱難,再無可奈何,我都絕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