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事情發(fā)生在美麗的五月的一天下午。那一天是Q男士和老婆的休息日。從清早起來（他們夫妻從不睡懶覺），Q男士的體內(nèi)就隱隱地有種不安的騷動，這種莫名的騷動一直延續(xù)到下午，他小心翼翼地瞞過了妻子。吃過飯，他站起來對妻子說，他要去找人算一算命，就心神不定地出去了。（這里補充一點，我們的 Q男士是一個真正的迷信者，這和 X女士大不相同，X女士只不過是大搞神秘主義，其實自己并不真正迷信，骨子里反倒是非同尋常的自信，就是說她從來只信自己，不信神，也不信命，她對命運抱一種挑戰(zhàn)的，嘲弄的態(tài)度，只要有可能就與之作對，胡作非為，從不肯認輸。Q男士和她正好相反，永遠在某種畏懼中度日，信神，也信命，同時很少有什么非份之想。他經(jīng)常找人算命，并為算出的結(jié)果情緒大受影響，或異常亢奮，或萎靡不振。他時常一連好多天像小孩一樣舉動輕狂，口里念念有詞，情緒好得不得了，又時常好多天像老頭一樣默默端坐，腦?？湛?，目光遲鈍。每當(dāng)這種情形發(fā)生，他老婆就明白又有什么人替他算了命。他可以不惜犧牲休息時間，走幾十里路去尋訪那些算命先生，也可以節(jié)衣縮食，省下錢來交給那些掌握了他的命運的家伙。除了算命，他生平再無其他嗜好。）前一天，他的同事告訴他，城里的五香街上有一名真正的巫女，聽說還有特異功能，但從不和人算命，如果他去了，憑著他的魅力，或許改變態(tài)度也未可知。Q男士心頭一怔，立刻將這件事銘記心頭。關(guān)于那次算命的詳情，我們這里沒有記載，因無人提供可靠的情況，Q男士自己也未向任何人說過。信上也僅披露了眼珠的事，只字未提算命，X女士的妹子（她當(dāng)時在場）也不過說了一些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感慨，含糊地涉及了Q男士的相貌，這我們前面已經(jīng)提到過了?？傊潜闶?nbsp;Q男士與 X女士的第一次見面。這次見面是致命的，它改變了許多人的生命進程，并使得一個無辜者喪了命，這以后要講到。我們這里要講一講那天的天氣，因為天氣，也是整個事件中決定的一環(huán)，不可忽視的。那真是捉摸不透的、異樣的一天！當(dāng)然，要是不特意細細地觀察，那一天也許與春天里常有的那些日子并無兩樣。多年以后，五香街的那位跛足女性回憶道：那一天的天氣非常晴朗，從早上起，天空里就游來許多花朵般的白云，到后來，“連樹梢上都掛滿了這些花朵”。她從窗口探出頭去，外面“就如仙境一般”，“除了云朵，還有一件反常的事，就是青草的味兒”。要知道五香街上從來沒見過什么草，只有一些發(fā)育不良的樹立在街邊，但這一次，的確是濃重的、沁人心脾的青草味，使空氣都有點泛起綠色來，讓人微醉，讓人傷感。我們的 Q男士，在這種醉人的飄飄欲仙的氛圍中走向X女士的小屋，下面將發(fā)生些什么，他的生命會有什么樣的轉(zhuǎn)折，也是可以理解的了。那一天也不知是哪里出了毛病，就連老天爺都在撮合這對賊男女呢。下午發(fā)生的事情，Q男士的老婆是一無所知的。她從來不打聽丈夫交結(jié)一些什么人，也從不去詢問他的個人活動，她對丈夫不主動告訴她的事毫無興趣和好奇心。Q在傍晚回來后，情緒特別高漲，他老婆就在心里認為他“算了一個好命”，為他感到由衷的高興。星星出來的時候，他倆偎依著站在門口，低聲唱了一首“山坡下的小溪”，長久地陶醉著。在Q男士，那歌聲里是不自覺地有一些另外的含義的，那含義致使他在結(jié)尾的顫音上嘎然而止。他的老婆，因為巨大的幸福感在周身奔流，竟然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他們偎得更緊了。“青草味，”Q男士忽然流淚了，“春天真是來了啊，果然么？”“果然。”老婆哽咽地應(yīng)和著。一顆綠色的流星在天際放出一股煙霧，山坡震驚地顫動了幾下，四周又恢復(fù)了神奇的靜謐。那天夜間Q男士在夢中老是想著同一個問題：“人的眼睛里有沒有可能裝進一個蓄電池？”整整一夜，他都在似夢非夢中掙扎，一盞白熾的電燈直射著他的瞳孔，弄得他雙眼變瞎，急躁不堪。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見一條無色的、空空蕩蕩的玻璃大道，一直延伸到某個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