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我要匯報的問題。我認為政府在教育引導群眾方面,工作做得不深不細,致使部分群眾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因此讓別有用心的人有機可乘,這是需要我們深刻檢討并認真汲取教訓的。如果需要承擔責任,我愿意按照有關(guān)規(guī)定接受處理。但是,”他看了一下在座的中央及省市區(qū)領(lǐng)導,發(fā)現(xiàn)所有人的目光都打在他身上,“就這個事件而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然,首先申明,對在這次事件中遇難的干部和群眾,我們一定要妥善處理后事。但這次事件的性質(zhì),我個人認為是一起有預(yù)謀的暴力抗法事件,對那些背后的牽頭組織者,必須給予法律的嚴懲,絕對不能姑息!否則,我們的法律就是一張廢紙!”
會場的空氣一下凝固了,氣氛緊張得幾乎一個輕輕的咳嗽都能夠點燃。他說完之后,好像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忘記坐下來。不久,主席臺上的領(lǐng)導們交頭接耳地開始交換意見,好像也把他給忘記了。又過了一會兒,國務(wù)院工作組的組長看見他還站在那里,突然給了一個溫暖的笑,說,你還站著干嘛?趕快坐下坐下!
下來之后,年輕的省委書記說,如果我們省有十個你這樣敢說真話、有擔當?shù)目h區(qū)委書記,我這個省委書記就好干了!
十九
正式進入寫作以后,我常常被邀請參加一些文學活動,先是省內(nèi),再是省外,再后來,我游歷了許多個國家。記憶最深的是那次我隨中國作協(xié)代表團去內(nèi)蒙鄂爾多斯創(chuàng)作基地掛牌。到了包頭,幾位老兄為了勸我喝酒,把他們自己也灌醉了。可是,我覺得自己沒醉,一直都非常清醒。后來他們告訴我,我至少喝了半斤酒,從來沒有見我喝過那么多酒。還有一個老兄說,想起來真后怕。
后怕什么呢?比酒可怕的東西并不少。況且,我的悲哀,我的傷痛,要比半斤大得多。也許,對于那時的我來說,酒就像毒品一樣,是沒有眼淚的宗教。
不過,那天在草甸子里,喝了酒的我還是跟他們一起開心得手舞足蹈。后來竟然是我鬧著去唱歌。我生性一向放不開,自認無任何表演天分。一直到今天,攝像鏡頭只要對著我,立馬就不會說話了。那天我們的卡拉OK真的很OK,有幾個人堪稱專業(yè)。我亦用我的投入打動了大家,連續(xù)受到表揚。從那天起,我突然就成了一個會唱歌的人,只要有這樣的場合,總是會“被點名”。
唱完卡拉OK,已經(jīng)差不多是夜里兩點鐘了,大家卻沒有睡意。我們走到大街上,萬籟俱寂,天很藍很藍,稠密的星星好像都墜落了下來,低到伸手可及。忽然有人提議去看黃河,應(yīng)者云集。我們立即爬上了朋友的越野車,但是沒有人知道路怎么走。散文家亮程很詭異地說讓他聞聞。這個連狗的一輩子都摸得門兒清的家伙,黃河肯定不在話下了。果然他煞有介事地嗅了半天,然后指了一個方向。我們順著他的指點殺過去,竟然走到了黃河。
黃河長得什么模樣自然是看不清了,河岸上一片漆黑,我們都不敢朝里走。當時是春天,河非常安靜,水流像一個低頭默默趕路的人那樣,沒有一點聲響。風吹過河灘,發(fā)出折紙般的沙沙聲,因為是春天,并不顯得凄清。幾位男士扎在一堆抽煙,女士則說些零星的閑話。我順著河岸向東走。我的思維里只剩下蒼穹和大地,盡管周圍是那么荒涼。那荒涼來得正好。那荒涼來得正是時候。我變成了一個完全自我的人。風略微有點涼,只在身體的表面輕輕地蹭著,并不往心里去。這種涼使我的身體常常回到我的意識里,我突然哭出來了,幾乎是放縱地,我啊啊啊地發(fā)出喊聲,得不到回應(yīng)。這天地是我一個人的,我活得如此堅定和沉著!不管過去有多少失落和傷痕,在這天地里,它們都顯得如此的可笑和微末,盡管它可能成為我愈熱鬧愈孤獨的靈魂的識別標記,但是,我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