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念間(1)

江山蓮 作者:柳如煙


幾乎就在葉洲拳風(fēng)落下的瞬間,扎格爾的身子已疾沖出去,在清晨微曦的薄光里,仿佛草原上輕捷的獵豹。這本是死地求生險中求勝的法子,他此刻左右及后方都是白蓮一黨,前面又有葉洲,無論被誰出招攔下片刻,立刻都會被四面八方圍上來的人剁成肉泥。不料,葉洲竟仿佛癡傻一般,任由他從身旁飛掠而過,連眼珠都不曾轉(zhuǎn)動一下——也許除卻“懷箴”,以及“懷箴”吩咐的那個“妖物”之外,閑雜人等在他葉校尉的心里,都是水月鏡花。

這早已不是沉迷,不是服從,而是徹底被……蠱惑了吧?

說時遲那時快,扎格爾已縱出三丈遠,而其余的白蓮剛剛反應(yīng)過來,這才想起提步追趕——此刻在他面前,只剩下重傷初愈無力動手的“連懷箴”,以及替“宗主”護法的歐陽岫兩個人了。

“小子找死!”歐陽侍劍又驚又怒,高聲呼喝,身形一錯已擋在“宗主”面前。扎格爾奔行的速度絲毫不減,只腰身忽然一低,腳下分明是平地,那姿勢卻像是伏在馬背上突進狂飆。歐陽岫一愣,還未瞧清這是什么架勢,扎格爾已奔至近前,一道燦金色的刀光驟然自胸中潑泄出去,幾乎貼地而行,直斬她的雙足。

“侍劍”本是文職,歐陽岫功夫底子雖不錯,臨敵經(jīng)驗卻差,見對手突出怪招,并不敢硬接,又因為護衛(wèi)“宗主”的職責(zé)在身,更不能向兩旁躲閃,便只有朝上方縱躍一途了。扎格爾早料到如此,招數(shù)走至一半忽然硬生生轉(zhuǎn)折,刀尖朝高處一挑——歐陽岫一條右腿頓時血如泉涌,整個人狠狠地跌在地上,而那把染血的金刀已順勢搭上了“連懷箴”的玉頸。

“不想她死,就都住手!”扎格爾大喊,聲如雷震。

歐陽岫本來掙扎著還想爬起來再戰(zhàn),被他這當(dāng)頭一喝砸下,雙腿頓時軟得半絲知覺也不剩,加之傷重,頭一歪,竟昏了過去。

幾乎與此同時,數(shù)丈之外,葉洲的雙手已掐住了連長安的咽喉,正在極緩極緩地收緊。

說起來,連長安雖因著蓮印的關(guān)系,自小未曾習(xí)武,但半載間劇變接二連三地發(fā)生,她被逼無奈動刀子的經(jīng)驗,無論如何也比爬墻要多——只可惜,扎格爾給她的短刀縱然是吹毛斷發(fā)的利器,砍不到人身上也是枉然。在武藝高絕的葉校尉面前,她頂多算是一只爪喙特別尖利的小鳥罷了。

她靠身形急退避過葉洲一擊,又靠寶刀的霜刃擋下半招,最后甚至連狼狽不堪滾倒在地這種不是辦法的辦法都用上了,終究黔驢技窮無計可施,真的像只小雞雛般,被人掐著脖子輕而易舉地拎起來,雙腳離地,生死一線。

他手掌上包著的粗布摩擦著她細嫩的頸項肌膚,連長安漸漸覺得呼吸困難,眼前滿滿都是鮮紅血光。她拼卻了最后的氣力揮刀去斬,心里卻真的怕極了等那血光散去之后,地上掉著他的殘肢斷手——這感覺甚至比害怕自己當(dāng)真死在他手上還要強烈。

可是事實證明,她還是小覷了葉洲——手中一松,不知怎的刀就不見了,意識漸漸模糊,有黏稠的液體順著自己脖頸胸口,不住向下流淌。

她也許真的要死了吧?鼻端竟莫名聞到了盛夏里,清晨時荷塘旁的凜香。

“……放開長安!否則把你們?nèi)妓槭f段!”扎格爾額上青筋暴跳,狀若瘋魔。

他的金刀已在“連懷箴”頸上切出一條長長的口子,可“白蓮宗主”卻沒有露出半分恐懼惶急的神情。她一直在笑,笑容絕美不似凡間人物——笑著,直視他的眼睛,“你不會殺我的,你舍不得下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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