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不要臉的東西……”父親嘆著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往樓上走去……阿姨無可奈何地望了望我，跟在父親身后也走出了客堂。

我望著他倆的背影，心里的感覺真是復(fù)雜得很、矛盾得很。我知道父親并不是不疼我，但是，他為什么竟要拿這樣的態(tài)度來對待我？我也并不是不愛父親，但為什么我和他之間竟隔著這么一條深深的鴻溝？想到父親自從母親死了之后，精神顯得那么消沉、頹唐，我心里也難受。我應(yīng)當(dāng)同情他、體貼他、關(guān)懷他才是。但是，同情了他、體恤了他，就無異我要向他屈服。向他屈服，就是要我向環(huán)境屈服，也就是向舊傳統(tǒng)、舊勢力屈服。我不甘心讓舊勢力吞噬我，那我只能承擔(dān)一個“叛逆”的罪名，在父親面前做一個“不孝”的女兒了！然而，再想到父親十多年來撫育我的一片苦心，我沒有好好報(bào)答他竟然以“叛逆”的姿態(tài)去對待他，叫我的良心怎么能夠平安？恐怕死了的母親，也要因?yàn)槲业?ldquo;不孝”而哭泣了！唉！我應(yīng)當(dāng)怎樣做才好呢？想到母親，我又覺得一陣傷心。我緩緩地走到母親的靈壇前，望著她的遺容喃喃地向她低語：

“媽！我親愛的媽！請你給我指出一條正確的、應(yīng)該走的道路。你知道你的女兒，現(xiàn)在……”我的話還未說完，卻聽到姑母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著：

“淑華！你年紀(jì)也不小了，應(yīng)當(dāng)要明白些事理了。像你方才這種行為，怪不得你父親要生氣。我勸你還是丟開這個念頭吧。待姑媽再留心看給你找一份好好兒的人家……嘻嘻……女孩兒家有了點(diǎn)年紀(jì)，就難免要……這也怪不得你……”她說著，笑著……在這笑聲里包含了兇惡、冷酷、諷刺、輕蔑與種種卑劣的意念。我想到惠民信里說的： “‘禮教’兩字，雖然是無形的東西，但它卻殘忍地吞噬了許多有為的、年輕的生命！”我歪過頭看了看姑媽，她仍是一臉虛偽的冷笑?？戳怂@副笑容，我突然悟到：我們雖然看不到“禮教”究竟是一個什么形狀的東西，但，姑媽的笑容，不正象征著殘忍、冷酷、兇惡的“禮教”面目嗎？我心頭不禁感到一陣厭惡和憤怒。我望著母親的遺容，把拳頭握緊了，以示我心頭的憤慨。同時，我更用堅(jiān)決的口吻說：

“媽！我準(zhǔn)定這么辦，準(zhǔn)定這么辦！”

“好小姐！你到底明白了。姑媽待你不錯吧？”

可笑姑媽還在一廂情愿地說。我不愿欺騙她，所以，我就老實(shí)地告訴她：

“姑媽！謝謝你的好意。不過，請你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壓迫我的，我都要挺直身子向他反抗！因?yàn)椋矣凶约旱纳?，我有自己的意志。我不能讓任何人來擺布我的命運(yùn)！”

“哦……！”我看見姑媽的臉上籠罩了一片惘然的、愕然的神色，我心頭卻感到一種搏斗時獲得勝利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