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弦意外地推門進來,看見他們,立刻又退了出去。他看見小弦眼中有什么像玻璃一樣碎了,追出去的時候腳下“嚓嚓”響,像踩著那些碎渣。他說什么也沒發(fā)生。小弦“嗯”了一聲。他又說小女生想挖茉莉墻腳,勾引老板客戶另起爐灶。小弦說,那跟我無關(guān)。他努力想看清小弦的臉,她卻像影子,一晃就消失在拐彎抹角的樓道里,留給他一片混沌的空白。他不用鏡子也能看見自己的猥瑣樣,肩膀垮著,頭歪向一邊。他當時想他在小弦心目中的形象就這么毀于一旦了。
不是防著小弦,只是不想自己的形象在小弦心中繼續(xù)毀下去。他們從前在國外,雖然也住在大城市,但相對于北京、上海的熱鬧繁華,那仿佛是田園詩般的清悠單純。結(jié)婚時的承諾是一幅掛在墻上的風景畫,令人產(chǎn)生美好的遐想?;貒鴦?chuàng)業(yè),熟人朋友中婚外戀和離婚消息頻頻傳來,家瑾將之歸咎于人口密度的反沖——海歸人士面對的絕對人口密度毫無疑問陡然翻了數(shù)倍。相對的人口密度,即人群中養(yǎng)眼女性的密度,在北京、上海也比紐約、洛杉磯大許多。當然這是就家瑾和他那幫酒肉朋友的品位而言。而他和小弦結(jié)婚時的約定,在這些絕對和相對的人口密度增長面前,突然具有了現(xiàn)實意義。
回想起來他一直有意無意地在試探那個承諾的極限,像是用一系列的小動作旁敲側(cè)擊:十五年前的話現(xiàn)在還算數(shù)嗎?結(jié)婚時他覺得有了小弦這樣的妻子再去拈花惹草的男人不是荷爾蒙過剩便是不識好歹、貪色無厭,沒想到他卻漸漸成了自己鄙夷的角色。
他換了個頻道。男子氣手槍決賽,凝神屏氣,射擊!“砰……砰砰!”電視里的槍響怎么如此迫在眉睫?再聽,家瑾才意識到有人敲門。
他以為是奧爾加,好說好散嘛。開門,卻是昨天傍晚的兩個俄羅斯男人。他們問他奧爾加哪兒去了,英語含糊不清,像嘴里嚼著半塊土豆。
“我怎么知道?”家瑾回答,心想我還找她要東西呢!
“那她留給你的東西呢?”刺青一揚手,臂上那條盤旋的蟒蛇似乎“嗖”地向家瑾吐出火舌。
“什么東西?”家瑾惱火刺青怎么知道他的心思,又立刻意識到刺青說的東西和他想的該不是同一回事。
“別裝蒜了。”絡腮胡一把推開家瑾,要闖進門搜索的架勢。絡腮胡剃了光頭,看上去像頭發(fā)移植到下巴上,既怪誕又橫蠻。
“你們敢再向前一步,我就報警了。”家瑾揚起手機。
“許先生?!蔽飿I(yè)管理的張小姐叫他,令人舒服貼心的嗓音。她身后還跟著一個穿深藍工作服的高大小伙。“您不是說廚房水池有異味嗎?我?guī)Чこ處焷砜纯础!睆埿〗阌执蛄績蓚€俄羅斯男人,問:“不知道您有客人,現(xiàn)在方便嗎?”
“哦,他們找隔壁的小姐,你今天看見她了嗎?”家瑾的音量不自然地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