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發(fā)出恍然、會心的笑，誰都沒能想到他會對應(yīng)到美國人身上，還挑了個最大個兒的，你還不能說他對應(yīng)得不對。宋啟良也笑，他笑是因為大家笑，這時他不可顯出與眾不同。

徐東福做完自我介紹，教導(dǎo)員于建立做自我介紹，分班。九個班，三個班為一個區(qū)隊，一個區(qū)隊一層樓。彭飛一區(qū)隊一班，與宋啟良同班，羅天陽二區(qū)隊四班，與挎吉他的那位同班，此人姓康名正直。區(qū)隊長、班長由學員擔任，具體由誰，待定。解散，剛到的學員回宿舍放東西，十分鐘后，聽哨音集合。

一班宿舍六張上下鋪，床前有名字。彭飛找到了自己的床，床上被褥俱全，床單平整如白紙，棉被疊出了金屬的棱角，彭飛立于床前，竟不敢戳碰，生怕弄走了樣沒法恢復(fù)。“是不是沒想到？整得跟兵營似的！”一個聲音響起，彭飛回頭。說話的那人一頭卷發(fā)，額上一道很深的抬頭紋，時髦和滄?；齑?。他叫李偉，比彭飛早到一天，以過來人的口吻接著介紹：“老學員疊的，給咱們樹榜樣呢。”彭飛點點頭。

三分鐘后，宋啟良第一個來到集合點筆直站立等候，彭飛隨大流出來的，李偉最后一個，徐東福站在樹蔭下靜觀，時而眼波一閃。隊伍到食堂，半小時吃飯，吃完飯聽哨音集合。再次集合，到俱樂部的乒乓球室，里面十來把椅子一字排開，每個椅子后面一個老學員，汗衫軍褲解放鞋，頭發(fā)短極，人手一把剃頭家伙。徐東福下達命令：“現(xiàn)在理發(fā)。一班學員先上?！睂W員有的竟忘了自己“幾班”，輕微嘈雜一陣，“一班學員”方擠擠挨挨在椅子上落定。彭飛旁邊是李偉?！袄戆l(fā)師”開始工作，屋里推子剪子聲響作一片，彭飛一聲不響聽任頭上動作。李偉在身邊道：“老學員，有鏡子沒？”得到的回答是：“我就是你的鏡子。”李偉叫：“拜托手下留點情！我這是自來卷全身上下就這么點優(yōu)勢！”“就算你全身都是優(yōu)勢，想讓誰欣賞？新學員三個月之內(nèi)，別想邁出學校大門一步！”“三個月不能出大門？人別的軍隊院校怎么沒這規(guī)定，我有個表哥——”“這里不是別的‘軍隊院校’是飛行學院。飛行學院有三個月的試學期，試學期不合格者隨時走人！”再沒聽李偉說話，彭飛斜看，見他眼嘴皆閉狀若泥胎，看不出是聽天由命還是安之若素。

理完發(fā)，隊伍再次集合。果真無須鏡子，只消看一眼他人便可知自己。向右看齊，向前看，向右轉(zhuǎn)，齊步走。走哪兒，干什么，不說。隊伍回到宿舍樓前，徐東福下達命令：“現(xiàn)在去宿舍拿毛巾肥皂，三分鐘后，聽哨音集合！解散！”這一次，準軍人們呼啦啦向宿舍跑，爭先恐后，之前的散漫少了許多，一個早晨的經(jīng)歷似令他們有所明白。哨音再次響，再次集合，隊伍到了澡堂門口，命令是：“洗澡！十五分鐘后，聽哨音集合！”洗完澡，集合，到宿舍門口，被命把毛巾肥皂放回去，三分鐘后聽哨音集合。彭飛把毛巾皂盒放進床下的臉盆向外走，李偉跟在他的身后：“你猜下一步會讓我們干嗎？”無從猜起。李偉發(fā)表意見：“你說他怎么就不能事先跟我們說一下？”彭飛想了想：“大概這會使人獲得一種權(quán)力在握的快感？”李偉擊節(jié)贊嘆。

這次集合是領(lǐng)服裝，不是軍裝，是老學員們出操時的行頭，襯衫軍褲解放鞋，領(lǐng)回來換上后再次集合。人還是那群人，一經(jīng)統(tǒng)一了服裝、發(fā)式，立刻不同。不僅外在，更有內(nèi)心，置身在整齊劃一的集體，束縛感緊張感會油然而生。徐東福在隊前講話，說了一系列的規(guī)定，規(guī)定里有一系列的“不許”，比如，不許不假外出，不許抽煙，不許談戀愛，等等等等。最后宣布明天查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