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瑭母親提了一瓶酒進來了,高秉魁卻站起身來,說:“今天就喝到這兒,改天再喝……孟瑭這小伙不錯,以后咱常喝,只要看得上我高某人……”
孟瑭將父親的后事操辦完,想起那天高秉魁說的那句“只要看得上我高某人”,覺得這話里有話,于是便去找高秉魁,決定拜高秉魁為師,學習賭石技藝。
高秉魁很高興收孟瑭為徒,別人拜師學藝,皆是跪拜敬茶,高秉魁卻將頭搖得如撥浪鼓,“那些假惺惺、軟兮兮、文鄒鄒的老儀式,咱就不必照做了。至于那啥茶,我看也算了,茶那玩意兒,淡湯寡水,喝嘴里帶不起勁……要喝,我看還是酒好!”
高秉魁搬來一箱子白酒,對孟瑭說:“師父是個愛喝酒的人,今兒這拜師儀式,沒啥大講究,師父只有一個要求,咱師徒二人,好好喝一回,喝不倒不準數(shù)……”
孟瑭受父親影響,原本是不喝酒的,后來到了地質鉆探隊,晚上住在帳篷里,被鉆機和柴油機的轟鳴聲,吵得整宿睡不著覺,便有鉆探隊的老鉆工給孟瑭建議:二兩燒酒灌下肚,打雷放炮當沒事兒……于是,孟瑭慢慢就將酒量練起來了。
孟瑭與高秉魁一人拿一個小瓷碗,就著一桌子熟食,你一碗,我一碗,不大會兒功夫,三瓶酒喝光了!
孟瑭喝的有些多了,想起了許多事情,父親的影子也老在眼前晃動,喝著喝著就哭起來了……高秉魁使勁地擰孟瑭的鼻子,“哭啥哩?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是站著尿尿,就是要頂天立地哩,天大的事兒到了咱男人頭上,頂?shù)闷?,要頂,頂不起,也要頂嘛……?/p>
孟瑭吸了吸鼻子,將碗舉起來,與師父一撞,又干下了一碗。
高秉魁漸漸地也喝多了,以筷子敲擊著小瓷碗,有節(jié)奏地唱起了曲兒:“大年初三我起得晚呀,走到那街上看彩船呀,撐船的艄公胡子長,一船漿拍到我屁股上,彩船娘娘扭得歡呀,拜年的姑爺轉頭看,新媳婦穿著大紅襖,照得我眼睛花里胡哨……”
高秉魁端起酒碗,大口大口地喝著,灑漏下的酒,將脖子淋濕了一大片,“嘿嘿哈哈”地大笑著,漸漸地趴在桌子上了……
當天夜里,孟瑭酒醒了,見母親坐在自己跟前,便說自己沒事兒了,要母親早點去睡。母親嘆了口氣,說:“這老高呀……歲數(shù)一大把了,也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子……”
孟瑭忽然與母親交流起一個問題:高秉魁為啥又是幫孟家還債,又是收他做徒弟?高秉魁心里到底想啥?圖個啥?
母親轉頭看著窗外的夜,繼而低下頭,睫毛眨了眨,說,高秉魁年輕時,曾經狠勁地追過她……
高秉魁是個孤兒,當年他本著玉州人“窮走夷方急走場”的信條,去緬甸烏魯河流域的翡翠場口當?shù)V工,掙了些錢,回到玉州準備尋媳婦。有一回,孟瑭的母親去供銷社扯了一匹花布,準備做件新衣裳。走到一個僻靜的小巷子時,孟瑭母親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將花布裹在身上,對著地上的一個小水坑,欣賞自己的美麗摸樣。恰巧高秉魁剛買了一輛紅旗自行車,興沖沖地騎車過來,“唰”地一下,濺了孟瑭母親一身水,漂亮的花布上,頓時污跡斑斑。高秉魁連忙向孟瑭母親道歉,說他一定要重新給孟瑭母親買一塊花布的,孟瑭母親說回家洗洗就好,不礙事兒的。誰知當天下午,高秉魁真的買了一匹一模一樣的花布,送到了孟瑭母親家,引得街坊鄰居都出來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