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魏侍郎驚聽連環(huán)計 馮公公潛訪學(xué)士府(7)

張居正(線裝特藏本) 作者:熊召政


這會兒,張居正靠坐在套著錦緞絲綿軟墊的竹榻上,游七垂手站在竹榻旁,張居正示意游七坐下。游七便拖把椅子坐到竹榻跟前,看到游七臉上約略透出一些倦容,張居正說道:“我這些時不在家,你辛苦了?!?/p>

“都是平常事兒,說不上辛苦,”游七畢恭畢敬地回答,“只是老爺您要多多注意身體。”

“怎么,你看出什么變化了嗎?”

“十幾天不見,老爺消瘦了一些?!?/p>

“哦,是吧。”張居正苦笑了一下,問,“這一段時間,家中有什么大事嗎?”

“半個月前,老太爺來信,要在清明節(jié)前往宜都祭奠祖墳,并說明用度不足。老爺不在家,我請示夫人,托人給老太爺帶去二百兩銀子?!?/p>

張居正“哦”了一聲,一股思鄉(xiāng)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張居正的先祖一直可以追溯到元朝末年的張關(guān)保。張關(guān)保是安徽鳳陽人,與明太祖是同鄉(xiāng),明太祖起事時,張關(guān)保也跟著當(dāng)了一個兵士,后來在大將軍徐達(dá)的麾下當(dāng)了一名下級軍官。明朝立國之初,朱太祖論功行賞,把張關(guān)保封了一個歸州長寧所世襲千戶,也就入了湖廣的軍籍。明朝的軍籍,無論兵士和官長,都是世襲的。張關(guān)保在史冊上沒有留下什么功績,死后葬在宜都。

張關(guān)保有一個曾孫叫張誠,因是次子,不能享受世襲的尊榮,因此從歸州遷到江陵,這個張誠便是張居正的曾祖。小時候,張居正曾跟著祖父張鎮(zhèn)前往宜都祭掃過一次祖塋,自那以后四十年過去了,張居正再沒有去過宜都。前年,他曾給宜都縣令許印峰寫過一信,說過“遠(yuǎn)祖孤塋,辱垂青掃拂”的話。殷殷孝心,只能托地方官來完成了。

張居正自嘉靖三十三年那次病休回家閑居了三年,至今已有十六年再沒有回過江陵,也沒有見過父母雙親大人了。雖然常有書信來往,但京城離江陵畢竟有三千里之遙。關(guān)山阻隔,親情難覓,不要說侍湯奉藥,甚至像祭祖這樣的大事,自己也無暇參加。想到這一層,張居正心下怏怏,于是說道:“祭祖這樣的大事,二百兩銀子,是不是太少?”

游七遲疑了一下,囁嚅著回答:“以老爺這樣的身份,這一點(diǎn)銀兩帶回家是少了一些,但是……”

“但是什么?”看到游七欲言又止,張居正追問。

“府上的用度,這兩月有些吃緊?!?/p>

張居正聽了又不吭聲,張府上上下下,從眷屬到仆婢,總共有百十號人,這么多人吃喝開銷,說起來也是一個無底洞。單靠張居正一個人的俸祿,肯定是不夠的。有時候,皇上也額外給一點(diǎn)獎賞,但畢竟有限。京官的大部分收入,都靠門生或各地方官員的孝敬。偏偏張居正不喜經(jīng)營,平常要好的仕官朋友送點(diǎn)禮金雜物來,客氣一番,半推半就,還是收下了。若是一些想說情升官的人走他的門道兒,十有八九會碰上一鼻子灰。張居正游歷官場,想做經(jīng)邦濟(jì)世的偉業(yè),因此絕不肯在人前落下什么把柄。因此,他的經(jīng)濟(jì)總也沒有寬裕的時候。為了節(jié)省開支,有時也想裁減傭人,但抬轎的轎夫,侍弄園子的花匠,做飯的廚師,照顧幼兒的奶媽,外院的書童,內(nèi)院的丫鬟,似乎一個也裁減不得。官做到這個位置,必要的排場還是要講的。在這么一個兩難的境況下,張居正常常捉襟見肘,因此最怕談的就是這個“錢”字兒。幸虧游七是個能干人,由于他的籌劃,家中總沒有弄到入不敷出、山窮水盡的地步。有時候,張居正也風(fēng)聞游七背著他收一些地方官員的禮金,免不了要嚴(yán)厲地申斥幾句,但也沒有往深處追究。畢竟這么大一個家,一切的用度開支還得靠他維持。而且,沒有他的點(diǎn)頭,數(shù)目稍大的禮金游七也絕不敢擅自做主的,這一點(diǎn)張居正心里有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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