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心一意地到了孔昊的單位門口,接他下班,哪知我要接的人旁邊還有一位他的女性同僚。我下了車,對孔昊揮手。
孔昊露出合情合理的一絲意外和遲疑,然后便向我走來,倒是那位女性,也尾隨了來??钻坏慕榻B中規(guī)中矩:“心沁,這位是李真,越南語高翻。李真,畢心沁,我女朋友?!?/p>
我微笑著道了句“你好”,以為我和孔昊可以就此上車,雙宿雙飛了。哪知,李真求知欲旺盛:“畢小姐在哪里高就?”
這時我才打量她。杏色套裝,平跟皮鞋,可是比踩著高跟的我還要高上兩三公分。她蓄著最方便打理的直發(fā),在工作場合便會綰上光滑的發(fā)髻,來映襯“高翻”這樣的高級職業(yè)。
我一個猶豫,讓孔昊搶了先:“她在一間外企,小職員而已?!?/p>
小職員而已?多謙虛的說辭,可惜,如此謙虛竟還是吹捧。在孔昊看來,我還遠(yuǎn)遠(yuǎn)不如一個小職員。我不禁運(yùn)氣。
這時,莊盛及時打來電話:“我的沁,救場如救火,快來!”
天助我也,省了我的反唇相譏或忍氣吞聲,進(jìn)而省了我和孔昊的你死我活。我絕塵而去。
婚禮現(xiàn)場倒是井然有序,并不像莊盛口中的火場,依照新人的要求,杜絕了喜慶的中國紅,全部以黑白二色布置,前來賀喜的親朋好友更是也乖乖地身著黑白二色。照新娘子的話說:“我就是要那西方范兒,紅色太土了。”我不是沒試著進(jìn)言:“多少也要考慮考慮國情,都嫁了西方人了,以后吃西餐,說English,當(dāng)個橄欖球迷,個人利益高于一切,教育下一代時注重能力的培養(yǎng),你還愁沒有西方范兒?何必在那黑白紅上大做文章?”
可惜,當(dāng)時新娘子并不認(rèn)同。
現(xiàn)在好了,望著茫茫無際的黑白畫面,新娘子在休息室里號得被拐賣了似的:“我這辦的是紅事兒還是白事兒啊?你們再給我撒把紙錢我就齊活了!”
莊盛跟孫子似的哈著腰:“不是啊妹妹,怎么會是白事兒呢?白事兒能人人都笑得跟朵花似的嗎?”
新娘子:“是?。《夹Φ酶浒拙栈ㄋ频?!”
我一登場,就毫無征兆地光火了:“我早有言在先,家有家法,國有國情,西方人那套莊重擱咱們這兒就叫唱衰,就好比咱們的敲鑼打鼓擱他們那兒就叫擾民。你脫俗可以,但后果自負(fù)!還有,你有冒險精神我不反對,但拜托你饒了你爹媽,覺得今天這事兒像白事兒的不光有你,還有他們,他們這會兒穿著黑西裝,受著別人或有心或無意的議論,心絞痛冒的可是生命危險!”
莊盛一口口水忘了咽,一咳嗽居然都咳出痰聲兒了,顯然是沒少著急上火。
果然,新娘子發(fā)飆了:“到底誰是新娘!這兒到底誰說了算!”
而這話對我而言無異于火上澆油:“新娘了不起?是下館子給打折,還是坐車有人給讓座?好,就算了不起好了,您倒是好好惜福?。N瑟什么呢?你知道北京一天有多少人登記結(jié)婚嗎?三百對,不少了吧?可你又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夢見結(jié)婚嗎?三千倍都不止!所以你是個佼佼者,但我建議你得意歸得意,不要忘形!不然你叫我們這群孜孜不倦可結(jié)果就是遙遙無期的失敗者情何以堪?不然我還是丑話說在前頭好了,這年頭每天離婚的也不見得就比結(jié)婚的少多少!”
是,我在耿耿于懷,和孔昊的戀愛談得久了,似乎只有兩種結(jié)果,一是結(jié)婚,二是遲早有一天會談得天崩地裂。這非生即死的結(jié)果讓我們只有拼命地向前跑,卻發(fā)現(xiàn)跑得像條死狗了,也還是追不上這些優(yōu)哉游哉的幸運(yùn)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