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又睡不著了是嗎?”香妹剛才開始入睡了,聲音有些黏黏的。她說罷又摟緊男人,手在男人背上輕輕拍打,像哄著一個孩子。她拍著拍著,手就滑了下來。她睡去了。
女人在均勻地呼吸,胸脯緩緩起伏,那么安然,那么溫馨。在這么一個女人懷里酣然入睡,是多么美的事情啊。但他怎么也睡不著,鼻腔發(fā)酸,總有一種想哭泣的感覺。一個大男人怎么這么沒出息了。
次日一上班,玉琴來了電話。朱懷鏡喜不自禁。他早想了一肚子的話要說,可玉琴先說話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朱處長嗎?你的工作證,我們保安部交給我了。不好意思,我馬上給你送過來,你這會兒不出去嗎?”他一時說不出別的話,只說好的好的。本想說不勞你送,自己來取,卻又怕顯得失身份。
放下電話,朱懷鏡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怎么就叫我朱處長了?她真是這么反復(fù)無常的人嗎?既是如此,何必她自己來送還?隨便派一個人來不就得了?不光覺得玉琴不對勁,自己也好像不對勁。本來與這女人幾個小時之內(nèi)走過了幾萬年的路程,卻一下子又考慮自己的身份了。
一會兒,玉琴來了。玉琴微笑著,伸過手來同他握了一下,就掏出他的工作證給他。他請她坐,忙去倒茶。心想玉琴明顯地瘦了,臉色很憔悴。他正拿著茶杯,只聽得玉琴說你這里忙,就不坐了吧。他說著不忙不忙,玉琴卻伸過手來同他告辭了。他不好勉強,放下茶杯說:“那真不好意思呀?!?/p>
朱懷鏡悵然若失,又不好表露。突然想起要去雅致堂裱畫,就說:“我想去雅致堂有個事情,同你一道去好嗎?”
玉琴說:“正好順路,我很樂意為你效勞?!?/p>
朱懷鏡便給劉處長打了電話,說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他從柜子里取出李明溪畫的那幅藏春圖,隨玉琴一道出來。上了車,才知玉琴仍是自己開車來的。兩人坐在車?yán)?,似乎就有了某種氛圍。他想找些話說,卻半天想不出一句得體的話。玉琴卻側(cè)過臉來,望他一眼,說:“你這兩天瘦了?!?/p>
朱懷鏡也望望玉琴,說:“你也瘦了?!?/p>
玉琴的臉就紅了一下,不說什么了。一會兒就到雅致堂了,朱懷鏡開門下車,說:“謝謝了。你好走,我打的士回去就是?!庇袂俨蛔雎暎煌?。
雅致堂是字畫裝裱的百年老店,在清代就名播海內(nèi)。聽說主堂的是大名鼎鼎的卜未之老先生。朱懷鏡原想隨便找家店子裱一下算了,但怕糟蹋了畫,才特選了雅致堂??裳胖绿玫膸煾凳且姸嗔松铣水嬜鞯模貌粶?zhǔn)李明溪的畫到底如何,這會兒便有些心虛了,怕人家笑話。進(jìn)了門,接洽生意的是一位小姐。小姐很客氣地招呼他,并不多說什么,只指著墻上的價格表同他講著價錢。他看了看價格表,問價格是按畫面大小算還是怎么算。小姐說是按裱好之后的大小算。正說著,一位白髯童顏的老先生從里面出來,從柜臺邊走過,不經(jīng)意看了一眼朱懷鏡手中的畫。老先生才要走開,又回過頭來,接過畫細(xì)細(xì)看了起來。朱懷鏡想這位無疑就是卜老先生,他心里就打起鼓來。不想老先生端詳半天,卻嘖嘖道:“好畫好畫!不知這位是不是就是李先生?”
朱懷鏡忙說:“不不,我姓朱。李先生是我一位朋友。您一定就是卜老先生?久仰了。”
老先生伸手同他握了握,道:“哪里哪里,只是癡長了幾十年。這真的是好畫??!我是多年沒見到這樣的好畫了。我只是個裱畫的匠人,見識淺薄。但當(dāng)年在北京學(xué)徒,好畫還是見過些。往遠(yuǎn)了不敢說,張大千、徐悲鴻、齊白石等各位先生的墨寶我有幸裱過。要說前朝先賢的墨寶,我也曾隨師傅修補過石濤、八大山人的寶畫。所以畫的好丑還是識得的?!?/p>
朱懷鏡對卜老先生便肅然起敬了,說:“老先生真是見多識廣,以后少不得要請教些事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