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最后我們還是會得出一個陳腐的結(jié)論,但即便如此,我們也只能接受。我不知道世上還有什么比愛情更讓人饑渴的欲望。不管你怎么去填充,去喂食它(饑餓感),還是會經(jīng)常感到內(nèi)里空空洞洞,讓人深陷不安。為了填充這份饑渴,消除這份不安,金基德可謂不遺余力。然而制度性裝飾物總是會介入到他們之間,甚至侵入到他們的骨縫里。因此,可行之策便只有以下兩種:其一,沉浸在自我陶醉中,遠離生存的世界,乃至自己所愛的人;其二,不斷地拖延,從而使真愛無法實現(xiàn)。金基德選擇了后者。在他的電影里,女人們不顧禽獸們的執(zhí)著求愛,始終不給予正面回答,然而當她們想擁有這份愛情時,禽獸們卻反過來拖延時間。因為在女人們想擁有愛情的瞬間,男人們卻從舞臺上走了下來,并跨進了世俗的世界。于是突然間那個被遮掩了多年的俗世真面目才得以發(fā)現(xiàn)。因此,他們的愛情更彰顯徒勞,然而他們又不得不愛,這就是他們的存在方式。所以貫穿其中的非日常生活角度,堂堂正正地顯示了金基德電影中的虛構(gòu)性。但是我們不能因此便把這一舞臺看作是根本不存在的樂園。因為這是猶如沉醉其中,以歇斯底里的防御來無限地支撐自我陶醉的一種退步,這比金基德更倒退。我們應(yīng)該重新回頭審視一下如下事實:金基德的主人公們因被強制性地選擇站在他所創(chuàng)造的人工舞臺上,埋頭于人為的戲劇情境當中而十分委屈。金基德一方面想要挽救他的主人公們,另一方面卻不知所措。因此他只能時而做夢(《實際狀況》),時而用半抽象的表現(xiàn)方式(借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如《藍色大門》和《漂流欲室》),抑或借用象征性的自殺行為(《鱷魚》),但最終都是以同語反復(fù)的方式(《收件人不詳》和《壞小子》) ,被“罪”意識所俘虜直至結(jié)尾(《海岸線》)。為了擺脫這種矛盾處境,為了擺脫“罪”意識,他必須作出選擇。而這種選擇,往往意味著在“壞”和“更壞”之間作出決定,兩者擇一。在這個問題上,金基德和洪尚秀的思維方式截然不同。大多數(shù)人都會勸告人們站在倫理的一邊,然而洪尚秀卻總是為“美學”而拋棄所謂倫理(即,在他的意識里,更壞的可能是更美的)。所以,當觀眾被推入錯誤的倫理構(gòu)造中,當他們精神上遭受某種“摧殘”時,洪尚秀卻反而覺得自在愉悅(洪尚秀絕不會因大眾“審美”而放棄自己的這種“變態(tài)”欲望)。與此相反,當處于無可拋棄之境地時,金基德則選擇正視自己。他電影里的人物都是宿命論者。雖然有些重復(fù),但金基德為什么總是拿宿命說事呢?被宿命論束縛的他,似乎越來越覺得人類的行為喪失了意義,因此人類的行為便淪落成了神的姿態(tài)。在此,不妨作這樣一個怪異的假想:如果金基德自認為是一只贖罪羊,并因此為交出自己的命運作精神準備?!秹男∽印返淖詈笠粋€鏡頭帶有令人詫異的基督教性質(zhì),或者最終他做了自己的告解圣事。在那一瞬間,他(可能)相信了約定。所以他才相信,終有一天自己的主人公們能走下舞臺,為此他們必須忍受更多的痛苦。金基德享受著這些磨難。在磨難中戰(zhàn)勝困難的惟一方法就是:在這個世界摧毀他們之前,給自我施刑。而這種刑罰往往都是愛情。相戀男女之間的游戲漸漸地具有某種戲劇性,并且這其間的歇斯底里情緒也越來越嚴重,或者因強迫癥而備受煎熬。所以當金基德的主人公們?yōu)榱藦膶Ψ缴眢w中引發(fā)性欲而在不熟練地晃動著身體時,因感到自己的樂園正在受到某種威脅而引發(fā)不安的旁觀者們,開始對舞臺上的主人公們發(fā)作。金基德是在作繭自縛,或者是在上演一出自殘戲。所以,我只有一句話想對你說:盡享你的“罪”意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