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圓圓前腳剛走,黃河的手機就響了:“您好!是黃市長嗎,您弟弟在奇澳島紅樹林餐館出事了,請您馬上過來看看……”
“喂,喂喂,你是哪位,到底出了什么事?”黃河一聽,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起來。
電話那頭斷了。
因為是家事,黃河心里盡管緊張,也不好動用警力什么的,就匆匆跟秘書講了一下有點事,自己匆匆開著車趕到奇澳島去了。
奇澳島,紅樹林餐館。這邊,正風(fēng)起云涌。
原來,廣海正在申報全國文明城市,在全市范圍內(nèi)開展全面清理不符合城鄉(xiāng)總體規(guī)劃、土地利用總體規(guī)劃及產(chǎn)業(yè)布局規(guī)劃,超越許可規(guī)定擅自建造的建筑物、構(gòu)筑物活動。
帶隊前來奇澳島拆除違章建筑的是奇澳城管中隊長楊光。楊光,原公園派出所副所長,他為了升官,幾個月前,通過了解知道市公安局政治處主任喜歡收藏書畫,就投其所好,請了一個外地來的有名畫家,好酒好肉相待。
畫家興之所至,在賓館開了個房間,脫掉褲子,光著屁股,沾了沾墨水,坐在宣紙上,印出了一幅特別有味道的荷葉水墨“屁畫”。楊光如獲至寶,拿到“屁畫”通過周圓圓送給了政治處主任。在主任的幫忙下,準備提拔他到市公安局督察支隊當(dāng)副隊長,已經(jīng)作了公示??墒?,公示的第二天,他在酒店抓獲了一名來自澳門的嫖客,罰了五千元后沒有開具罰單放進自己腰包去了。嫖客記住了楊光的警號,回到澳門后給黃河寫了一封舉報信。黃河接到信后,作了“查明此人,如有此事,嚴肅處理,調(diào)離公安隊伍”的批示,轉(zhuǎn)給了宮明。就這樣,本來可以從副科級提為正科級的他,就被調(diào)到偏僻的奇澳當(dāng)了一個還是副科級的城管中隊長了。
一個月來,楊光接到了好多群眾揭發(fā)紅樹林餐館屬于違章建筑的舉報信,多次下發(fā)了《拆除決定書》,要求其自動拆除??墒屈S水沒有搭理,繼續(xù)經(jīng)營。
楊光勃然大怒,一大早就動用了推土機開到了紅樹林餐館。
隆隆的轟鳴聲驚醒了睡夢中的餐館老板黃水。他走出門口,心想,這個餐館是自己去年剛從當(dāng)?shù)厝私邮诌^來的,簽訂轉(zhuǎn)讓合同時,并不知道這是一間沒有報批手續(xù)的餐館,為了急于幫他在寧波城郊一個村當(dāng)村長的弟弟洗掉這筆征地款,就花了萬元接了過來,生意還不錯。近來發(fā)現(xiàn)手續(xù)不全時已經(jīng)晚了,這段時間正忙于找人?,F(xiàn)在看見楊光帶著一班人要來拆掉他的餐館,急出一身冷汗。
楊光見黃水出來了,一臉嚴肅:“黃老板,我們已多次通知你自行拆掉違章餐館,你拒不執(zhí)行。我們今天是來強制執(zhí)行,請你主動配合我們?!?/p>
黃水悄悄拉了拉楊光的手臂,偏著頭,暗示著什么說:“不好意思,楊隊長,你剛上任,我還來不及去看望你,這樣吧,請先到里面喝茶,一切好說,一切好說?!?/p>
楊光知道黃水的意思,不外乎給他一個紅包什么的。他剛從公安調(diào)到城管,還要給大家一個清廉形象,就板起臉,說:“有話就在這里講,不要拉拉扯扯?!?/p>
黃水沒法了,眼珠一轉(zhuǎn),說:“那好,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拿個東西出來讓你看一看?!?/p>
楊光轉(zhuǎn)過頭,沒有理睬黃水,而是向城管中隊的隊員和請來的建筑工人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做好拆卸準備。
黃水手里拿著一張幾個月前跟黃河在這里吃飯時的合影,匆匆走到楊光面前,獻媚地說:“隊長,你看看,我跟市長黃河……”
“黃河咋啦,我還是長江吶?!辈惶狳S河還好,黃水一提到黃河,楊光氣就不打一處來。能出來世面上混的人,不管是大老板還是小老板,說起大話來,哪個不是在夸口跟哪個領(lǐng)導(dǎo)有關(guān)系??墒?,要是真的追究起來,多半都是瞎吹的。再說,要不是黃河的批示,他也不會從派出所被弄到城管來了。盡管是平調(diào),城管同公安相比差遠了。公安配槍,一槍在身,多威風(fēng)??!不僅執(zhí)法起來有力度,自身安全也有保障。而城管就不一樣了,管理對象多半是都市異類——無照攤販、三輪車夫、乞討人員,他們既無資金資本,也缺乏人力資本,擺個無證小攤、干點力氣活維持生計。一旦城管隊員與這些小市民出現(xiàn)對峙現(xiàn)象,公眾幾乎一邊倒地站在小市民一邊,沒有幾個為城管說話的,因為公眾的心態(tài)多半是同情弱者的。自從調(diào)到城管來,身價就掉了,走起路來身板也沒有以前那么直挺了,好像低人一等似的。在派出所的時候,幾乎天天有人請吃請喝的,到了城管,行情就變了。
黃水把合影舉得高高的,晃了晃,焦急地嚷了起來:“隊長,你看看照片上的人是誰……”
“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不是章子怡,你就不要拿貓嚇耗子了,我現(xiàn)在是執(zhí)行公務(wù),按章辦事,你就是同天皇老子有關(guān)系,我也照拆不誤!”楊光到了城管以后,就覺得自己掉了身價。想到這兒,他抬手一擋,把黃水手上的照片打落在地。
“你敢?”黃水眼珠快要突出來了,脹得鼓鼓的,兩只手叉在腰后,擺出一副隨時準備要打人的態(tài)勢。
對這種場面,楊光見多了,看也不看黃水一眼,就走到推土機前,對坐在駕駛位上的師傅說:“開車,先把門樓給我推倒!”
“好嘞?!睅煾蛋l(fā)動了車,向著門樓開來。
黃水見勢不妙,掄起藏在身后的菜刀,一個箭步躍上推土機的駕駛室內(nèi),把鋒利的菜刀架在師傅脖子上:“停,給我停,你不要命了!”
師傅臉嚇得白了,停了車,從駕駛室溜了下來。
黃水舉起菜刀,晃著頭,一臉苦相,無可奈何地對圍了過來的城管隊員說:“兄弟,你們聽我說,我投了幾百萬接手這個、這個地方,我也不知這個餐館是個違章建筑,你們行行好,讓我想想辦法補辦手續(xù)好不好……”
這時候,有不少城管隊員把腳步向后挪了挪,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再說,黃水剛才手上還拿著跟市長的合影,也不知他們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沒有。
楊光可顧不了那么多,趁黃水不備,從邊上跳了上去,一拳就把黃水手上的菜刀打了下來。
黃水身子搖晃了一下,緊接著站穩(wěn)了腳跟,一個掃膛腿,就把楊光踢落在地。
楊光惱羞成怒,大叫:“給我上,扁他……”
黃水把楊光打落在地本來也就算了,轉(zhuǎn)眼間,聽到楊光叫人揍他,心中一橫,索性撲了上去,揚起一腿,狠狠地往楊光下身補了一腳。
楊光慘叫一聲,雙手緊緊地捂住了兩腿中間。一會兒,跺了跺腳,抬起滿是泥土的臉,尖叫一聲:“給我上,整死他!”
已經(jīng)步步后退的城管隊員們見隊長被黃水打得不輕,火了,紛紛擁了過來,摩拳擦掌,圍住了黃水。
眼看拳頭就要像雨點一樣落在身上,黃水驚醒過來,急中生智,抱著頭,呼叫起來:“兄弟,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是黃河的弟弟!”
什么,這個人是黃河的弟弟?
城管隊員們一下子傻了,打市長的弟弟,弄不好,吃不了兜著走。副隊長第一個掉轉(zhuǎn)頭,退出了包圍圈,其他人也慢慢退了出來。
副隊長不組織隊員圍毆黃水,只好快步走到楊光身邊,扶起了他。
楊光眼紅了,揮著手說:“不要管我,你過去啊,給我打!”
副隊長攤了攤手:“能打嗎,他說他是黃河的弟弟……”
“什么,他是黃河的弟弟,真是見鬼了。他真的會是黃河的弟弟嗎?你,你馬上給我打個電話,問個清楚,最好請黃河來……”楊光怔了怔,心想,如果是真的,大事就不好了,這可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呀!不過,他還是不相信,一個大市長,哪會安排一個弟弟在這個地方開這么一個小餐館。
副隊長立即掛了黃河的手機,可是,話還沒說幾句,手機就沒電了。
這時候,黃河的車到了。他一下車,副隊長就跑了過去,敬了一個禮,說:“市長,您來了。我是奇澳城管中隊副隊長,叫范國,剛才電話就是我打的?!?/p>
黃河掃視了一眼,看城管隊員和一班民工正瞪著眼看著自己,悶聲說:“哦,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弟弟呢?”
范國舉起手,朝蹭在一邊抱著頭的黃水一指,說:“在那兒?!?/p>
黃河快步走了過去,低頭一看,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此人并不是他弟弟,而是跟他弟弟同名的紅樹林餐館老板黃水。
黃水抬起頭來,一見黃河,哆嗦著站了起來,小聲說:“市長,他們打人,您可要為我作主呀?!?/p>
黃河仰起頭,問范國:“這,到底是咋回事?”
范國一臉歉意,說:“今天,我們隊長楊光帶領(lǐng)我們來拆紅樹林餐館這個違章建筑,老板不讓我們拆,還打傷了我們隊長,還說……”
黃河一聽到楊光這個名字,覺得有點熟悉,便向四周望了一下,說:“還說什么?”
范國猶豫了沒多久,說:“還說他是您弟弟。”
黃河抿了抿嘴,嚴肅地說:“范隊長,這個黃水并不是我弟弟,只不過是跟我弟弟同名同姓。我弟弟,是美院老師……”
“好小子,你竟敢冒用我們市長弟弟的名字,拉大旗作虎皮,你要嚇誰啊……”范國一時火起,掄起巴掌,想給黃水一個響亮耳光洗洗腦。
“慢,不要這樣……”黃河揚起手擋住了范國。
躲在一邊喘氣的楊光聽到黃河同范國的對話后,立時明白了。他從地上躍起,奔到黃河面前,說:“黃市長,您好!我是楊光,不好意思,這事驚動您了?!?/p>
黃河看了一身灰塵的楊光,拍了拍他的肩,話有所指地說:“哦,你就是楊光,辛苦你了,傷重嗎?”
楊光心想,現(xiàn)在事情搞清楚了,這個黃水并非市長的弟弟,而他帶領(lǐng)隊員來執(zhí)法受了傷,應(yīng)該會對他有個好印象,就來勁了,挺著胸說:“沒有關(guān)系,請市長指示,這件事情如何處理?”
黃河登上推土機的履帶,揮了揮手,提高了嗓門說:“同志們,你們辛苦了。你們?yōu)閺V海市清理違章建筑行動,作出了很大的貢獻,也受了很多的委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們表示衷心的感謝!”
楊光帶頭鼓起掌來。城管隊員積極響應(yīng),尤其是那些被請來幫忙的外來民工掌聲更加響亮,他們知道,就是這個市長提出建設(shè)鵲橋花園,才幫他們解決了夜生活的去處。
黃河作了個手勢,往下壓了壓,掌聲慢慢平息下來,接著又說:“在這次拆除活動中,你們的隊長楊光同志因公受傷,值得大家學(xué)習(xí)。拆除違章建筑,事關(guān)我市的形象,對此,大家一定要向楊光同志學(xué)習(xí),堅決打好拆除違章建筑這一仗。大家說好不好?”
“好!”又是一陣掌聲。
“至于黃水暴力抗法,打人傷人,范國同志……”黃河看了一下一直注視著他的楊光后,把眼光轉(zhuǎn)到范國臉上,說。
“在!”范國聽到市長點他的名,精神大振,挺起了胸。
“你馬上通知公安部門,嚴肅查辦。同時,安排好專人送楊光同志到醫(yī)院檢查一下身體?!秉S河說著說著就從履帶上跳了下來,卻不見黃水跑到哪兒去了,又走到楊光身邊。
楊光聽到黃河表揚后,激動地說:“謝謝市長,我身體沒事,我……”
黃河露出贊許的神情,說:“還是去檢查一下吧?”
“沒事,沒事!拆除違章建筑事關(guān)全市發(fā)展大局,我還是留下,指揮大家繼續(xù)開展拆除工作?!睏罟怆y得有機會在市長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下,態(tài)度堅決地說。
“那好,就辛苦你了。我也該回去了?!笔虑橐鸦旧系玫搅颂幚?,黃河這才放心地開車回去了。
路上,黃河想,就憑一張小小的合影,今天竟然惹出這么大的事來。領(lǐng)導(dǎo)經(jīng)常深入基層,出席會議,參加活動,自然要與干部和群眾廣泛接觸,難免會拍一些合影照片。但有些貪官或者奸商卻別有用心,利用合影照片作為“護身符”招搖撞騙,有的假造領(lǐng)導(dǎo)批示,有的假傳領(lǐng)導(dǎo)口信,有的渲染同領(lǐng)導(dǎo)的交情,肆意炒作,謀取私利??磥恚窈笠恼?,可得千萬小心了。
六月的一天晚上六時,一個震動廣海市的事情發(fā)生了,市委常委、常務(wù)副市長黃河同市委政研室副主任王晶晶在假日度假村水晶宮舉行結(jié)婚典禮。
請柬早在幾天前就發(fā)出去了,而且聽說是請了市外商投資協(xié)會工作人員發(fā)出去的。
六點沒到,市委政研室的頭兒文章,因為新娘在他單位工作,心想她突然結(jié)婚,不知有什么事需要幫忙沒有,就早早來了??墒?,他一到水晶宮大堂前,雖然不見有什么龍鳳造型的彩車,門口卻是熙熙攘攘,車水馬龍。奇怪的是,這些來賀喜的人大多是衣冠楚楚的外資企業(yè)的老板、國有企業(yè)的老板,黨政機關(guān)的人卻寥若晨星。他皺了皺眉頭,走進大堂門口,只見門口上面,拉上了紅色的彩帶、紅燈籠。兩側(cè),排滿了十幾張長條臺子,上面披著大紅布,臺上放著一本本賀喜賬冊。每個臺子坐著兩個人,一名負責(zé)收禮金,一名負責(zé)賓客簽名。就是不見新郎和新娘。按理,在這喜慶的日子里,新郎和新娘要在門口迎賓才對。也許黃河認為他是市長,要擺擺架子,也就可以理解了。不過,作為市政府主要領(lǐng)導(dǎo)結(jié)婚,在門口擺了這么多的收禮臺,黃河也太大意了。須知,現(xiàn)在的社會,對貪官,人們還是深惡痛絕的!
想到這兒,文章沒有走進大堂,而是在門口臨時找了個靠背椅坐下來,仔仔細細地觀察那些來客,他想能不能從中看出一點什么端倪來。
這一看,嚇了文章一大跳,來賀喜的不是拎著一捆捆的現(xiàn)金,就是一張張的現(xiàn)金支票,少的兩萬三萬,多的十萬!弄得收銀的工作人員忙得不可開交。旁邊還有人舉著錄像機公然拍攝。
這黃河是不是不要命了,這樣大張旗鼓借結(jié)婚名義斂財,要是有人捅到中央紀委,哪怕是省紀委,他還有命嗎?文章想著想著,抬頭間,看到黃燦來了,女秘書一出手就是380萬!看著這張支票,文章坐不住了。他想,按照廣海一般人家結(jié)婚,人們收到請柬后,有去吃飯的也就是送個兩百塊,沒有吃飯送一百塊就行了。自己準備三百塊也夠了。眼下一看,這三百塊還送不送?送了,相比之下,是不是太小氣了。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黃河上任后,廣海的干部群眾對他的評價還是比較高的,大多數(shù)人認為他還是能再上一兩個臺階的。如果因為這事被拉下馬,也太可惜了。不,在這件大是大非問題上,一定要阻止他這樣做!
可是,這對新郎新娘在哪兒?
文章坐不住了,從靠背椅上站了起來,走入大廳。好家伙,廳內(nèi)足足擺了八十八席。也就是說,每席十人,八十八席就是八百多人,以平均每人五萬計,就是幾千萬!這可是要殺頭的!
大廳內(nèi)臺上鮮紅的大紅雙喜,此刻,在文章眼中,已成了一團泛著銅臭味的腥紅的血印。他看臺上站著廣海電視臺一男一女兩個節(jié)目主持人,奔了過去,急切地問:“黃市長現(xiàn)在在哪兒?”
男主持人一臉笑意,說:“在臺后的休息室?!?/p>
文章一轉(zhuǎn)身,連門都沒敲,徑直走進了休息室。只見黃河身著筆挺的黑色西服,打著紫色的領(lǐng)帶,顯出剛毅、穩(wěn)重的男性美。
“是文主任呀,來,請坐,請坐。”黃河坐在沙發(fā)上,眼看文章來了,便高興地向他招了招手說。
“唉!我說黃市長,您怎么這么大意啊。”文章已急得滿頭大汗,眉宇間堆起心神不寧的焦慮,一開口就說。
“我,怎么了?”黃河看到文章冒冒失失的樣子,對他的來意似乎明白了幾分,一臉平靜。
“您……”一向口才很好的文章看到黃河一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急了,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身穿白色連衣裙,下擺白紗拖地,鬢發(fā)上插著一朵紅玫瑰的王晶晶走到文章身邊,拿了一張濕巾遞給了他,笑著說:“文主任,擦擦汗。別急,有話慢慢說?!?/p>
“我,我說黃市長,您今天結(jié)婚,本來是一件大喜事??墒?,您知道嗎,在大廳門口,有十幾張臺竟然在公開收取禮金,那數(shù)額,大得驚人。這還不說,嚴重的是,還有人在拍錄像,這事情要是傳出去了,到時,紀委找您,您可就……”文章一口氣把擔(dān)心說了出來。
誰料,黃河聽了以后,拍了拍文章的肩,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說:“謝謝你,我知道了?!?/p>
“您謝我干嗎,要馬上采取行動制止!”文章見黃河聽后無動于衷,便把臉轉(zhuǎn)向王晶晶。
“文主任,謝謝你,來,喝口水。如果沒其他事……”王晶晶淺笑著,給文章拿來了一杯水。
文章從王晶晶的口氣里聽出了閉門謝客的意思,不由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休息室,回到了大堂。眼見大堂前排中間的一個臺上還沒有人,就一個人坐了上去。心里還在忿忿不平,自己好心好意,人家并沒有領(lǐng)情,看來自己是狗抓耗子多管閑事了。
這時候,香港大盛集團老總黃燦也進了大廳。文章在一次外商座談會上和他見過面,就站起來招了招手,黃燦也就笑瞇瞇地坐了下來。緊接著,周圓圓也來了,也坐到這一桌上。三個人就你一句我一句聊了開來。
當(dāng)然了,由于文章同黃燦和周圓圓都認識,所以自然就成了這一桌的暫時主角。他拉著黃燦的手,面向周圓圓,熱情地介紹說:“這位是我們廣海有名的女企業(yè)家、省政協(xié)委員、華展集團周總。”
黃燦一見到周圓圓嬌艷迷人的面龐,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笑瞇瞇地說:“久仰久仰?!?/p>
“幸會幸會。”周圓圓點了點頭,不冷不熱說。
文章回過頭,介紹起黃燦:“這位是香港大盛集團老總黃燦?!?/p>
“哦,黃老板,年輕有為呀?!敝軋A圓從報紙上了解到黃燦就是投資旅艇俱樂部的老板。今日得以相見,只見這個身家?guī)资畠|的老板竟然這么年輕,也就是二十七八歲左右。心想,少年得志,不外乎靠父輩的福蔭,也就皺了皺眉,但隨之又很快舒展開了。
“請多關(guān)照,我們廣海的美女老板……”黃燦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坐在對面的周圓圓。
此時,周圓圓卻把眼光掃向大堂臺上,沒有理會黃燦遞名片過來。
文章只好從黃燦手上接過名片,放在周圓圓座前。
“不好意思,我今晚沒帶名片過來,”周圓圓回過頭來,并沒有黃燦想像中細心地把名片藏進坤包里,而是看了一眼就將名片隨手擱在一邊,對文章說:“文主任,黃市長今晚大喜,李書記怎么沒來?”
“哦,李書記到省委開會了。”文章隨口說。
“對了,文主任,李書記有事來不了,這也情有可原??墒牵阏f怪不怪,快到時間了,怎么還不見新郎和新娘,他們雙方的家長也沒有出場?”周圓圓一頭霧水。
“是,也不知怎么搞的,今晚的結(jié)婚典禮還真有點怪?!蔽恼赂胶椭f,在周圓圓面前,他不敢說出自己最深層次的擔(dān)心來。
黃燦插話了:“人家一個是市長,一個是主任,也許是要搞點什么新意來?!?/p>
周圓圓沒有搭黃燦的話。這時候,她的舌頭貼了一個大大的酸字。她是昨天才知道黃河要同王晶晶結(jié)婚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時,一下子呆住了。開始還是滿懷嫉妒的,漸漸也就沒感覺了。畢竟她同這個只可仰望不可貼心的男人不是一路人。他們并沒有給自己發(fā)來請柬,要不要來賀喜,這事還讓她頭痛了一個晚上。后來想起填海的工程款,說不定最后的審定權(quán)還在他這個常務(wù)副市長手上,也只好扮著笑臉來了。
六時整,擔(dān)任典禮司儀的電視臺一男一女兩個節(jié)目主持人,走上了主席臺。
男司儀清了清嗓子,掃視了一下大廳,一臉笑意,說:“各位來賓,女士們,先生們,今晚,我們歡聚一堂,喜氣洋洋,參加廣海市委常委、常務(wù)副市長黃河先生和市委政研室副主任王晶晶女士結(jié)婚慶典。下面,請鳴炮,奏樂,掌聲歡迎新郎新娘入場?!?/p>
話音未落,黃河昂著頭,風(fēng)度翩翩,手挽喜上眉梢的王晶晶從大廳門口向廳內(nèi)走來。一聲炮響,五彩繽紛的彩噴從廳門之上紛紛揚揚,灑落在他倆身上。在全場一片喜慶掌聲中,二人順著大廳中間的一條紅地毯,走到了主席臺上。
這對活寶,也夠新潮的咧,既然按照傳統(tǒng)的結(jié)婚儀式辦理慶典,卻沒有安排伴郎伴娘。而且到現(xiàn)在也沒有見到雙方的家長出現(xiàn)。
周圓圓看著黃河他倆的俏麗身影,低下了頭,心里酸酸的,堵得慌。
女司儀站在黃河和王晶晶中間,說:“女士們,先生們,新郎黃河先生是廣海市委常委、常務(wù)副市長,是我市的政治明星,前途無量;新娘王晶晶女士是市委政研室副主任,是市委的高參,機關(guān)的才女。他們兩個人經(jīng)過幾個月來的相識,相知,相戀,相愛,在大家的關(guān)心、愛護和見證下,今天終于走上了神圣的婚姻殿堂?,F(xiàn)在,我們請問新郎,當(dāng)著各位來賓的面,你愿意娶王晶晶女士為妻,??菔癄€,永不變心嗎?”
“我愿意!”黃河抬起頭,深情地看了王晶晶一眼,回過頭對女司儀說。
臺下一片掌聲。
女司儀偏過頭,問王晶晶:“你愿意和黃河先生結(jié)為夫婦,恩恩愛愛,白頭偕老嗎?”
“我愿意!”王晶晶給黃河投去含情的一笑,眉梢的那顆黑痣也洋溢著笑意。
全場同樣響起祝賀的掌聲。
女司儀從黃河和王晶晶中間往后退了一步,對男司儀揚了揚手,男司儀會意,走到他倆一側(cè),說:“好的,新郎新娘當(dāng)著大家的面發(fā)出了愛的誓言。他們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恩恩愛愛,永結(jié)同心,祝他們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愿他們愛情甜蜜,工作順利,家庭幸福,事業(yè)有成。下面,請全體來客起立,我想讓我們大家一起來給這對新人做主婚人和證婚人,大家說好不好?”
“好!”在一片挪動椅子的聲響中,全場八百多位來客齊刷刷站了起來。
男司儀激情高揚,舉起話筒,大聲說:“下面,請新郎新娘來個一分鐘長吻!讓我們一起共同見證這天長地久的婚禮。”
這時候,黃河的身份已經(jīng)不是市領(lǐng)導(dǎo)而是一個新郎了,只能聽司儀的。他主動伸出手來,拉了拉王晶晶的手,王晶晶羞答答縮了回來。
黃河跨上半步,把手搭在王晶晶的背上,像呵護著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背。
王晶晶仰起頭,嫵媚一笑,抹著淡淡口紅的嘴剛好抵在黃河腮邊。
黃河驀地俯下頭,吻住了王晶晶那張誘人小嘴,熱烈地吸吮著。
男司儀把兩只手高高舉到頭上,說:“現(xiàn)在開始計時,六十秒、五十九秒、五十八秒……”
臺下的來賓見狀,也拍起手來,一同計算起分分秒秒來。
奇怪的是,在大眾場合,在如此熱烈的掌聲中,王晶晶沒有了以往同黃河接吻時那種靈魂出竅的感覺了,只是期待著快點結(jié)束這場長吻。
黃河望著王晶晶發(fā)愣的表情,收回了在她口中攪動的舌頭,用舌尖在她的唇上輕輕滑了一圈。
一時間,王晶晶面露紅潮,腰肢一陣扭動,整個人撲進黃河的懷里。
瞬間,一陣淡淡的奶香沁入黃河的心扉。他閉上眼,緊緊地抱住了王晶晶。此刻,大廳內(nèi)八百多位賓客,在他們眼中仿佛已經(jīng)煙消云散,整個大廳成了兩人世界。
臺下的來賓也許是受到了感染,大家都靜下心來,欣賞起這對新人來。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
“好,時間到?!迸緝x出來了,說,“女士們,先生們,剛才,我們見證了這對新人天長地久的長吻,真的是今晚一個長吻吻下去,來年一個娃娃捧上來。讓我們祝愿他們生活有如甘蔗加糖甜如蜜,事業(yè)有如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古人說得好,人生有三大喜事,一是金榜題名,二是洞房花燭,三是喜得貴子。走到今晚,他們已經(jīng)完成了兩件任務(wù),前邊的路正長,事正多,讓我們一起祝福,祝他們一生幸福,兩情相悅,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來財,地久天長,十全十美,百年好合!婚禮到此結(jié)束,請來賓各就各位,共進晚餐……”
“慢!”這時,從主席臺下走上了一男一女穿著公證制服的公證員,男的接過女司儀的話筒,向全場揮了揮手。
此時,大廳一下子靜了下來。
周圓圓眨眨眼,心想,真是胡扯,結(jié)婚儀式還要搞什么公證?弄得像做生意一樣。是不是禮金收多了,怕以后紀委查起來不好交待,才把公證處的人請來。但是,作為市領(lǐng)導(dǎo),利用結(jié)婚儀式斂財,就是公證了,一旦查起來,就會沒事嗎?這也不見得。再說,男女雙方,把錢看得那么重,就會在雙方心中留下一片陰影。尤其是男方,更不能把錢看得太重。把錢看得太重,就是小男人一個。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還叫什么夫妻?分得那么清,還結(jié)婚干什么?如果光是為了解決生理問題,干脆同居得了。作為市長,如果需要女人,大把女人排長隊等著呢。
文章也傻了,這到底是咋回事?
就在全場都傻了眼的時候,王晶晶早已悄悄地從臺上走了下來,轉(zhuǎn)身走進休息室,換了一身玫瑰紅旗袍出來后,和黃河一起坐到文章他們這一桌上,就像婚禮和他們不相干一樣,靜聽起公證員講話。
男公證員拍了拍麥克風(fēng),一本正經(jīng),大聲說:“各位來賓,女士們,先生們,首先,我們慶祝黃河先生和王晶晶女士結(jié)婚慶典取得了圓滿成功!其次,在這里,我市公證處受主人委托,向全體來客宣布一件事情,既是宣布,也算是公證吧。今天,參加結(jié)婚慶典的貴賓共有八百一十八人,共收到禮金三千七百六十五萬。其中,絕大部分是外資企業(yè)老板所送?!?/p>
“哇!”臺下來賓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
男公證員向臺下鞠了一躬,提高了聲調(diào):“對于各位的厚愛,尤其是外資企業(yè)老總們的一片濃厚心意,新郎和新娘表示衷心的感謝,并全部笑納……”
周圓圓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對面的黃河一眼,只見他還是那么安詳,微笑著聽公證員的講話。心想,他是不是瘋了,收了這么多錢,還敢于公開。都說大丈夫要權(quán),小人才要錢,看起來,黃河不過如此,小人一個。如果他真的是個小人,就好辦了。下來找個機會給他點錢,就可以把他操控在自己的裙底之下了。
文章?lián)u了搖頭,側(cè)著眼瞟了王晶晶,卻見她無動于衷。心想,他們這對新人腦子真的進水了。
只是黃燦挪了挪腳,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想著自己的心事。之所以要送給黃河那么多錢,主要是考慮到美人島那塊填出來的地還有一大半沒有拍賣出去,到時候如果能拍到手,做通他的工作,把這塊地改為商住用地,建起一棟棟別墅,那樣,銀子就像海浪一樣白花花涌過來。在前次的賑災(zāi)晚會上,之所以才出手10萬元,那不一樣,那些是給不認識的災(zāi)區(qū)的,也不知道真正發(fā)到災(zāi)民手中還有幾成。這次是實實在在給他個人的,不一樣!共產(chǎn)黨的市長也是人,是人,就沒有一個不要錢的。自己把幾百萬元砸給他,不愁以后他不會聽自己的話。
男公證員挺起身,身子一側(cè),把話筒舉到他同女公證員的中間,話鋒一轉(zhuǎn),高聲說:“同時,將這筆款,以今晚送來賀禮的各位嘉賓個人名義,通過市慈善總會全部轉(zhuǎn)獻給汶川災(zāi)區(qū)!”
全場起立,先是靜默了一會兒,接著,掌聲響起,一浪高過一浪。
黃燦一聽,傻了。幾百萬,白花花的銀子?。【瓦@樣送到災(zāi)區(qū)了。送到災(zāi)區(qū)去了,黃河私人并沒有得到一點好處,他還會為自己盡心辦事嗎?黃河啊黃河,你這一手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