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分?”青王停止敲指,目光微沉。
韓月殺挺直胸膛,深邃的眼中流溢出懇切之色,“此次出兵雖然是荊王所請,但在荊國民眾心中我軍依舊不義,反抗必不可少。不過為了王上的英名,為了長遠大計,臣是斷不能對手無寸鐵的荊民下狠手的?!?/p>
青王擰著眉,不時頷首。
“朝議中臣有一句話沒能來得及說?!表n月殺抱拳道。
“哦?”青王來了興致,“愛卿請說。”
“列位同僚皆說雍國可能與我軍搶著助荊勤王,可是據(jù)臣對雍國明王的了解,雍軍與荊國外戚聯(lián)手的可能性更大。”
青王驚得猛地站起,在偌大的御書房里來回踱步。半晌,他停下腳步,沉聲問道:“愛卿所說的六分,可考慮到這點了?”
韓月殺抬起頭,目光堅定,“是。”
“嗯,還好,還好。”凌準慢慢坐回長椅,目光凌厲地看向一言不發(fā)的兒子,“翼然,作為監(jiān)軍,你有何計策?”
凌翼然迎著暖暖的秋陽微微一笑,眉宇之間滿是自信,“兒臣又為韓將軍增添三分把握。”
“三分?”青王語帶興奮,“說說?!?/p>
“雍國的國主不是明王陳紹,而是雍王陳煒?!绷枰砣谎鄄鬓D,看向地圖,“先前養(yǎng)城之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只是明王力保前幽二侯,此事才漸漸平息。兒臣認為火焰雖熄,星火仍在。父王不如往上加一堆柴,讓火勢重燃。一旦國內不穩(wěn),雍王又何談助荊勤王,抑或是幫助荊國外戚呢?”
青王眼含興味,對凌翼然是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果然啊,果然!
“至于荊國之民,”凌翼然面對青王探究的目光不閃不避,“也可為我所用啊?!?/p>
“月殺不才,請殿下賜教?!?/p>
“若是外戚之軍四處殺人放火、殘殺無辜百姓,那會怎么樣呢?”凌翼然笑得輕快。
“可是敵方若是不殺呢?”韓月殺眉梢微動,恍然大悟道,“殿下的意思是……”
“將軍果然是聰明人?!?/p>
“還有一分呢?”凌準沒了先前的急色,慢悠悠地拿起茶盞。
“還有一分便是地利?!绷枰砣粌?yōu)雅地欠了欠身,“兒臣在前幽時,無意中得到了前幽的重寶,六國坤輿圖?!?/p>
此言一出,驚得凌準手上一滑,嘩的一聲杯盞落地。
韓月殺亦愣在原地,瞠目結舌地望著笑意淺淺的主子。
六國坤輿圖是震朝地學家章廣利歷時三十六載,踏遍千山萬水,方才繪成的地圖。此圖在軍事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荊王攻入繁都之時,曾派人四處搜尋此圖,結果并未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寶貝早就落入了凌翼然的手中。
“小九啊,孤真是小看你了。”凌準輕聲道。
凌翼然恭順地低下頭,并不出聲。
“很好,很好?!鼻嗤趼燥@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得顯,把那份詔書拿給韓愛卿?!?/p>
“是?!钡蔑@從書架上取下一卷黃絹,恭敬地遞給韓月殺,“將軍。”
韓月殺皺了皺眉,接過剛要打開,只聽青王低啞的聲音傳來,“回去再看,孤累了,你們下去吧?!?/p>
“是?!?/p>
人去殿空,青王凌準坐在桌案前,顯出幾分老態(tài)。
暖兒啊,孤答應你的怕是不能實現(xiàn)了。他半喜半憂地望向湛藍的天空,允之允之,你的意思是讓翼然放下一切,離開孤獨的王宮,將御座允給他人。可是,事實卻恰恰相反啊,允之允之,允之翼然,孤也在不知不覺中著了兒子的道啊。
青王深深地嘆了口氣,“得顯?!?/p>
“王上。”內侍柔聲答應。
“孤是不是老了?”他語調低沉。
得顯瞪圓眼睛,望向座中。凌準花白的頭發(fā)隨著殿中的流風輕輕地飄起,臉上深深淺淺地刻著時間的足跡。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一個人,以前瞧著也不覺得,今日怎么忽然見老了?得顯低下頭,違心道:“在奴才眼中,王上永遠年輕?!?/p>
“哼,油嘴滑舌?!绷铚收酒鹕碜叩降钔?,望著遠去的那道英姿勃發(fā)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孤老了,是老了?!?/p>
香餌一粒縠紋起,水深魚滑白鷺饑。
日落西山飽腹時,卻成他人網(wǎng)中禽。
漁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