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知道大皇子沒死。那年她五歲,正是剛懂事的年紀。在那個早晨之前她是眾人稱羨的如氏女,她去世的姑姑是王上最寵愛的妃子,她曾經(jīng)有一個表兄,可惜死在了襁褓中,至少當(dāng)時她是這么相信的??删驮谀莻€清晨,一切都改變了,她的爺爺和爹爹一去不復(fù)返,而她和母親則被賣到了娼家。
那時她還小,不懂什么是官妓,直到母親衣著凌亂地回來時,她才隱隱有了不安。
“夢兒,娘原想為你怎么也要撐下去,可實在做不到了……夢兒,記住以后不要說自己姓如……夢兒,大皇子沒死,沒死!”
那夜母親抱著她喃喃說了許多,她只記住了這兩句。而后幾經(jīng)轉(zhuǎn)賣,已無人知道她如氏女的身份,直到她遇見柳尋鶴,誤以為他就是自己的良人。
梨雪回過神,目色不明地看向云卿,問:“你是誰?”是和她一樣身世坎坷的如家女,還是宮里的人?她兀自揣測著,就聽云卿道:“大皇子是我?guī)熜??!?/p>
她愣住,對上云卿的雙目,她深深地看著,不知是希望還是害怕從云卿眼中看出一絲假意??蓻]有,她嘆了口氣,竟然有些輕松,又有些期盼。
“看來姐姐是信了,大皇子當(dāng)年被我?guī)煾邓?,他年年在外,就是為了尋回如家的親人。前些日子我?guī)熃懵犃蟾缯f起姐姐的身世,便立刻帶著我來到淵城。方才我那般問姐姐,就是為了讓柳大哥心虛離開。畢竟茲事體大,柳大哥是外人?!痹魄浣忉尩?。
“是啊,姐姐,我們就是為了救你而來的。我?guī)熜蛛m然不說,可只要他從外面回來臉色不好,我就知道他還是沒有找到家人?!毙▲B拉住梨雪的手道,“姐姐,跟我們走吧,我?guī)熜忠娏四憧隙ǜ吲d!”
“我……”梨雪有些復(fù)雜地看向她。
看出她的猶豫,云卿道:“歡場無愛,柳大哥尚且如此,那番商又能怎樣?姐姐不過是想有個依靠而已,如今姐姐有了家人,又何必將自己托付給那些過客?姐姐脫離火坑,與我?guī)熜窒嗾J,豈不快哉?”
“我……可以嗎?”梨雪雙目含淚,顫顫巍巍地抬起頭。
“自然?!?/p>
三月二十,微雨。
如酥的春雨輕吻在青磚灰瓦之上,流下一道道暗色的水痕。道邊的香樟樹發(fā)出嫩葉,鵝黃色帶綠的一點、兩點,醞釀出可人春色。這里是邊城,昔日的幽國北疆,如今已成為荊王的明珠城。
“流霞引花入天夢,飄雨催醒杜宇魂?!崩嫜?,現(xiàn)在該叫她如夢,望著窗外春色微微含笑,帶著幾分新奇、幾分快意、幾分欣喜。
“輕煙淡粉籠碧野,笑問邊城第幾春?”云卿接道,隨后垂目看向手中樸拙的陶杯。這,已是第十個春天了。一切源于邊城,不知又止于何處。唐三爺,十九姑娘,一別經(jīng)年,別來無恙否?
見她發(fā)呆,小鳥不滿地揮了揮手,“又想什么呢,卿卿?對了,那天你為什么阻止我去夜游荊王宮,不說清楚今天不讓你吃飯!”她搶走正中的爆炒腰花,氣呼呼道。
“死鳥,你那是夜游嗎?你要是能剃了文太后的頭發(fā)那才是笑話,你當(dāng)宮里的禁衛(wèi)是吃素的?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兒還問你師妹,動點兒腦子好不好?”柳尋鶴瞪她一眼,又道,“咱們還在荊國境內(nèi)呢,你安分點兒?!?/p>
小鳥做了一個鬼臉,將吃光了的盤子啪的一聲放在桌上,道:“就算她請了天王老子來,也不該退卻!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直接砍了那妖婦的腦袋,閹了她兒子就走!”
“妹妹,”如夢替她擦了擦濺在身上的菜湯,嘆了聲,“來日方長,何必急于一時,無端傷了性命!”
“雪兒,不,夢兒。”柳尋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討好道,“夢兒說得對,過幾個月,等荊王宮平靜了,咱們再去鬧個天翻地覆去。我早就聽說文太后有一枚流光寶珠,在暗夜中能發(fā)出七色華彩,夢兒,你可喜歡?”
如夢好似沒有聽見這番話,眼觀鼻鼻觀心。柳尋鶴自覺沒趣,也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