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兒，不準那么沒大沒小的！”老人厲聲喝止，“檀濟寺的小師父不是說了嗎，了無是因為韓家一雙小兒女求情，被幽王罷了住持一職，這才下山云游。哪里是什么撒謊騙人，不要妄言！”

韓家一雙小兒女……

月下腦袋劇痛，抱頭大哭，“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卿卿連累了大和尚，對不起，爹……娘……哥哥……”

聽她哭叫，老人瞬間明白。他嘆了聲，走出門外。門邊，一名藍衣少年端著一個青瓷碗，含笑立著，“師傅，藥煎好了?！?/p>

老人向他微微頷首，“嗯，端進去吧。”

少年目光柔和，走到床邊對月下柔聲道：“小妹妹不哭，喝口藥吧?！?/p>

見他笑容暖暖，月下哽咽著點頭，兩手微抖，顫顫地接過藥碗。誰料手腕一軟，眼見青瓷碗就要落到床上。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飛速伸出，接下了那碗湯藥。月下愣愣地抬起頭，直視那雙眸子。

少年將青瓷碗遞給滟兒，道：“小妹妹發(fā)了兩天熱，又滴水未進，身體未免虛弱，就麻煩師妹了。”

紅衣女孩一把搶過藥碗，咚的一聲坐在了床邊，舀起一勺黑糊糊的藥汁，有些笨拙地吹了吹，興奮地眨了眨眼睛，“師妹，乖，張嘴哦！”

月下張開嘴巴，眼淚止不住地流著。

“唉？是不是太苦了？”滟兒皺眉，“師兄，你看小師妹苦得都流眼淚了，快去給小師妹買麥芽糖去！快呀！快呀！”

“滟兒，莫鬧。”老人瞪她一眼，走到床頭看向月下，半晌嘆了一口氣，“孩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p>

過去？她不懂什么叫過去，她只知道她的爹、娘、哥哥、眉姨、弄墨、竹韻、全伯都不在了，她好恨好恨，恨不得殺死那些壞人，恨不得讓他們像她一樣慘，恨不得……

濃濃怨氣從月下的心底咆哮而出，化成了一股甜腥在喉間徘徊。她掀開被子，搖晃著坐在床邊，兩腳顫顫地落地，身子發(fā)軟，一下子跪倒在地。向著他們，她重重叩頭。

“師妹，你做什么啊？！”滟兒驚道。

“謝謝老爺爺，謝謝小哥哥，謝謝小姐姐。”她俯下身去，“卿卿是不能死的，不能……”

“地上涼，小妹妹快點兒起來吧，不然剛壓下去的寒熱又要發(fā)作了?！鄙倌旰弯賰阂贿呉粋€將她從地上拉起。

“孩子，你可愿跟著我們？”月下猛然抬頭，只見老人看著手中佛珠，微微一笑，“想來這次巧遇，還是了無給我們種下的緣分。孩子，你可愿意順應(yīng)佛緣？”

突然感覺有了依靠，月下哽咽道：“卿卿愿意！”

他微微頷首，“老夫姓豐，名懷瑾。那是我的徒兒，豐梧雨?！?/p>

少年沖月下溫文一笑。

“這個是我孫女，豐瀲滟?！?/p>

俏皮女孩兒眨了眨眼，小聲道：“不要聽我爺爺?shù)模也唤惺裁礊囀裁翠俚?，難聽死了。師妹啊，就叫我小鳥師姐吧?！彼诖乜聪蛟孪?。

“小鳥師姐?！?/p>

“嗯嗯！”她開心地點了點頭，一把抱住月下，“太好了，小鳥是師姐了！小鳥有師妹了！”

“好了，師妹?！必S梧雨輕輕扯開小鳥，“小師妹都快被你晃暈了?！?/p>

“噢！”小鳥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人家太高興了嘛！”

月下顫悠悠地向前走了兩步，跪在豐懷瑾面前，“卿卿姓韓，名月下，見過師傅、師兄和師姐?！?/p>

“卿卿，卿卿?！毙▲B圍著她，不停地輕叫，“卿卿師妹，卿卿師妹?！?/p>

豐懷瑾意味深長地看向她，“孩子，前塵休要再提。像你師兄一樣，為師為你起一個新名可好？”

月下雖不明白，仍很乖順地頷首。

“風(fēng)波十萬，過眼云清，以后你就叫豐云卿?！?/p>

半月后，幽國邊境小城的飯館里。

“唉，聽說了嗎？繁都那邊出大事了！”

“什么事？”

“韓柏青將軍斷后了！”那人拍了拍大腿，惋惜道，“七日之前，韓將軍的獨子被行刑了?！?/p>

墻角，一雙筷子驟然落地，飯館里眾人皆在欷歔這件驚天大事，哪里管得了小小女童的一時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