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后,我們來到了大街上。凌光祖說他要給我做一身新衣服,我穿著這一身破衣爛襖,簡直丟他的人。
裁縫鋪里,有五個人,一個給兒子做衣服的老太太,一個陪著丈夫來做衣服的妻子,一個帶著丫鬟來做衣服的闊太太。
老太太向旁邊的人炫耀他的兒子,他的兒子在省城做大生意;那個做衣服的丈夫面上表情尷尬,一直竭力挺直腰桿,查看妻子的表情;那個闊太太臉上帶著鄙夷的表情,對著老太太暗暗撇著嘴巴。
這一撥人全都走了,才輪到我們做衣服。
裁縫問:“給誰做?”
凌光祖說:“給我這位弟弟,做一套學(xué)生制服,開年就要上中學(xué)了。”
裁縫說:“那就做制服,穿上我做的制服,人整個就換了一個?!?/p>
凌光祖對我說:“你先呆這里,我出去解個手。”
裁縫給我量好尺寸后,凌光祖進來了,凌光祖說:“我們明天取衣服?!?/p>
裁縫說:“明天不行,那個老太太的要先做,他后天要托人給兒子帶過去?!?/p>
凌光祖說:“那我們后天來取衣服?!?/p>
走出了裁縫店后,凌光祖對我說:“下一筆富貴有了著落,就在剛才裁縫店這堆人里面?!?/p>
我問:“是哪一個?”
凌光祖說:“那對夫妻,男的在縣衙里當(dāng)差,身上沒有幾兩油水,不值得去找他;那對主仆,男人是本地的大官,說不定就是縣長,不能輕易下手。這類人需要放長線釣大魚,我們急切間也不能下手。倒是這個老太太最容易上鉤了。”
我問:“你怎么知道?”
凌光祖說:“那對夫妻,男子倨傲,女子謙卑,聽老太太說自己兒子在省城做大生意,面露尷尬之色,明顯是縣衙里的小角色,掙錢不多,譜擺的不小。那對主仆,聽到老太太說自己的兒子在省城做大生意,丫鬟沒有表情,因為她經(jīng)多見廣,能來主人家里做客的,非富即貴,啥人沒見過?闊太太面露鄙夷之色,說明她家錢財超過老太太家。在一個小縣城,家產(chǎn)超過省城做大生意的,能有誰?只有縣衙里的高官了。這個老太太喜歡炫耀,唯恐人不知道她家有錢,這類人稍微下套,就會咬住?!?/p>
凌光祖又對我說:“小子,跟著師傅好好學(xué)著點,這察言觀色,是相術(shù)的第一步?!?/p>
我連連點頭。
那天下午,我們來到了一處茶館,茶館對面是一戶人家,磚砌的院墻,銅環(huán)的大門,黑門紅邊子,大門邊還有兩個半人高的石獅子。石獅子邊是幾個拴馬樁。一看這戶人家,就是有錢的大戶人家。
鄰座來了一個老年人,抽著用煙葉包卷的香煙,一看就是本地人。本地盛產(chǎn)煙草,廣為種植,將煙葉摘下晾干,烘烤揉搓,就是煙末,可加工成香煙,進行出售。但是本地很多人嫌這種香煙勁兒太小,干脆自己用煙葉包卷,不用揉碎,這樣的香煙免除了幾道工序,所以較為便宜實惠。
凌光祖看到老人還沒有點茶,就走過去對店小二說:“這位老人的茶錢算我的?!?/p>
店小二給老人端上一壺茶,剛要掏錢,店小二指著凌光祖說:“那位先生已經(jīng)替你付賬了?!?/p>
老者感激地站起來,凌光祖笑吟吟走過去,他說:“我看你面善,就想和你攀談,相見就是緣分?!?/p>
他們開始聊起了家常,從天氣說到了收成,從收成說到了風(fēng)土人情。說著說著,對面那戶人家開門了,走出來了一個女子。女子長辮子,水蛇腰,身材高挑,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凌光祖裝著不經(jīng)意地瞥一眼,對老者說:“這家人估計算我們這里的財東家?!?/p>
老者認(rèn)真地說:“可不是咋的,人家娃在做大生意,錢海得很,剛才那是他閨女?!?/p>
凌光祖問:“做啥生意?能這么有錢?”
老者說:“做木材生意。”
凌光祖問:“他有幾個娃?”
老者說:“有三個女子,想生個兒子,看了多少先生,就是生不出?!毕壬?,就是郎中。
凌光祖問:“老太爺呢?”
老者說:“老太爺前年死的?!?/p>
凌光祖問:“怎么死的?”
老者說:“被雷擊死了。小雨天躲在樹底下,被雷擊成了黑色,好慘啊?!?/p>
凌光祖不再問了,他繼續(xù)和老者聊聊家常,然后就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