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冒花了,客棧院門上方的木頭閣樓,被霞光染得通紅一片??蜅T鹤永锏娜嗣γβ德担械慕o車轅里套牲口,嘴里喊著“得兒得兒”;有的扁擔(dān)上挑著裝在麻袋里的貨物,一路“咯吱咯吱”走出去了。昨晚,我們這間房屋里一共住了六七個人,其中有兩個女的。昨晚沒有看清楚,現(xiàn)在才看到這兩個女子非常漂亮,那身條,那眉眼,那黑油油的頭發(fā),漂亮得都沒法比,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兩個女人。她們比我娘要漂亮多了,當(dāng)然雷彩鳳那樣粗笨的女人,更沒法比。
兩個漂亮女子走出了房門,我也走出去了。我看到我昨晚撒尿的那個房間門口,站著兩個男人,身材高挑,也長得很俊。他們的眼光一齊落在兩個漂亮女子的身上,就被黏住了。我想,昨晚說那些我聽不懂話的,就應(yīng)該是這兩個身材高挑的男子。
那兩個男人走過來了,他們對我視若無睹,徑直走到了兩個女子的面前,和她打招呼。他們問:“妹子是哪條道兒上的?”
兩個女子中的一個說:“山分兩邊,水流兩岸,不是同一條道上的,就不要多問?!?/p>
那兩個男子說:“看來都是吃擱念的,能不能留個印兒?”
兩個女子還沒有答話,從客棧門外就走進(jìn)了一個短小粗壯的漢子,他很威嚴(yán)地咳嗽了一聲,兩個女子就又回到了房間里。短小粗壯的漢子從那兩個英俊男子的中間走過去,故意用肩膀撞擊他們。他比他們矮了一個頭,但是他們都被他震得退后了好幾步。兩個英俊男子的臉色都變了,短小粗壯的漢子頭也不回地說:“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識相的,就不要多嘴?!?/p>
兩個英俊男子面面相覷,灰溜溜走回到自己的房間里,關(guān)上房門,再也沒有出來。我看到他們房門前的墻壁上,我昨晚留下的尿痕,還濕漉漉地。
后來我知道這個短小粗壯的男子,是馬戲團(tuán)的頭領(lǐng),他叫高樹林。那兩個漂亮女子,是馬戲團(tuán)的臺柱子,一個叫青兒,一個叫翠兒。
那兩個英俊男子叫什么,我不知道,我以后再也沒有遇到他們,但是我一直記得他們這晚讓我捉摸不透的話語。大約是十年后,我才明白了他們的身份,也才明白他們十年前的這個夜晚說的是什么。
他們兩個是拆白黨。所謂拆白黨,就是找大戶人家的小姐,進(jìn)行騙財騙色的那類小白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