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月民找到李旮渣時,李旮渣被幾天里的忙碌打亂了生活次序,正倒頭躺在炕上睡覺呢。旮渣的婆娘玉喜坐在窯門前的門墩上納鞋底。不時地用嘴濾一下扯毛了的麻繩,看到小路上有人走來了,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計把鞋底放到膝蓋上看著來人走近。耿月民看到這個女人,眼睛不大,鼻子有點兒朝天,嘴不小,看人的時候眼睛有些乜斜著,似嗔似喜。她緩緩地站了起來。一身黑皂衣,掩襟衫寬褲,襠前吊出了半截子花肚兜,裹腿打得高,一雙小腳呈八字形站著。只見她用鞋底指著耿月民說:“是找我漢子旮渣吧,對不?”
她以為是會上哪家的店伙計找旮渣看風水什么的。
耿月民說:“是。在不?”
玉喜回轉頭沖著窯洞炕上的人喊:“旮渣,旮渣,起了,哪家的小伙計來請你了。”
玉喜掉過頭來和耿月民說:“等等,一霎霎起了,就跟你走。”
耿月民說:“是想來看看你的窯,想買,看賣不?”
隔壁窯里的李斗旺聽了,早走到了門口打量來人。聽說是來看窯的,手里的煙袋鍋子重重磕了門框一下,意思是他才是這個家里主事的人。
耿月民看著對方說:“您老是?”
李斗旺說:“旮渣爹。”
這時李旮渣已經(jīng)起了,從窯里也走了出來。耿月民想:父子倆長得像啃剩下的二茬骨頭。想笑,又覺得自己是干啥來了,自己也是灰頭土臉一溜兒跟頭來山上逃命來了,忙把笑系住了,叫了一聲:“老伯好。”
李斗旺說:“來我窯里說。”
玉喜、旮渣和耿月民一起進了隔壁的窯。
窯內(nèi)有些陰黑,慢慢適應了,看到窯墻上有幾個洞,洞上塞著玉茭芯,有一個,有兩個,也有三個,上面掛著干皮葫蘆。李斗旺告訴他:“是堵老鼠洞。”耿月民想,這年月老鼠打洞都打到墻上了。李斗旺要他坐到對面的炕上,要玉喜倒碗茶招待客人。銅茶壺就煨在火邊,是大葉子茶,耿月民喝了一口感覺有些苦澀。
李斗旺問:“哪里人?我聽你口音是河南人對不?”
耿月民放下碗說:“是,老伯。”
李斗旺問:“家鄉(xiāng)遭災了?”
耿月民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