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5(2)

裸地 作者:葛水平


蓋運昌騎著騾子,身后跟著一長溜轎子,從暴店鎮(zhèn)走過。大太太原桂芝原本是紅綢轎子,蓋府的紅綢轎子由四人抬,唯獨家中有地位的女人坐。原桂芝因失去了閨女,她自己堅持不坐紅綢轎子,要坐藍綢的。這藍綢轎子是兩人抬,因為,姨太太們都是藍綢轎子,這樣,紅綢轎子就閑下了。蓋運昌要女女抱了代替兒子的聶山坐紅綢轎。今兒身份特殊原桂芝也沒敢多話。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過。

看到百子橋上跪著的一片老少,蓋運昌下意識地長嘆了一聲:做個人情臉上都好看,可這滿世界的人哪有一個理解我內(nèi)心的苦!

走到三嵕廟的正廳,下了轎子進入偏房休息。蓋府的大小才看清楚了三嵕廟整個成了一個天上世界。中間的香廳上是由廚子煮出來的一幢面食花祭,這幢花祭用了蓋府五百斤面粉,這是早就傳出去的話。據(jù)說那面內(nèi)摻了糖料(餳、取硬度)姜黃(取色),然后用水攪拌,搟成薄薄的面葉,再用鋒利的小刀裁成方、圓、條、斜和大小不一的各種透明花紋,放在油鍋里炸成呈黃色的硬片,掛在插好的屏風架上,看那片片壘砌,直掛到近三米高、約五米寬,中間用了有光澤的彩紙揉成的花朵,看起來層層樓閣亭榭,處處月臺小軒,花枝招展、琳瑯滿目。更值得贊賞的是在這幢花祭屏風近兩米高層上,用泥頭紙身裱糊的有七八出古裝戲劇人物,它們身高不過八寸,角色不過三至五人,可那巧奪天工的技藝把它們塑造得活靈活現(xiàn)。

化了妝的聶山由兩個家丁用一張?zhí)珟熞巫犹е?,人在了高處,似是而非的心情也高了出來,天地間透著一股神秘和詭異,第一聲長號吹響,第一錘銅鑼敲亮,周圍擠著的人群表情一下開始木訥、僵硬了。被簇擁的人頭之上,空曠中堆積了眾人的目光,萬種的力量,把高過人頭的那個太師椅子越抬越高,直到使人望酸了脖子。外面?zhèn)髡f蓋家的兒是個傻子,兒不露臉,原來是有了佛前童子轉(zhuǎn)世,這怪猴兒看上去精明豁靈兒的,真有幾分世人少有的神性。八音轟然而起,熱鬧高過一丈,僵硬松軟下來,灰塵從腳底揚起來,太師椅子埋入了香亭深處。女女看著兒子被抬出視野,她開始隨了蓋府的太太們看花幢。蓋運昌擠到女女身邊指著上面的人物說:

“這一折是《大報仇》里‘議征’一場,那個是《黃鶴樓》‘討荊州’一場,那個呢,是《雁門關(guān)》‘刺宗’一場,還有《牧羊圈》‘掃墓’一場,《司馬莊》‘靈堂’一場,對了,我考考你,那一出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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