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窗戶上掛著一只鳥籠,養(yǎng)了鸚鵡,聽原添倉這句話,鸚鵡在籠中叫了起來:“出世,出世,出世。”
原添倉睜開眼睛,看著籠子中的鸚鵡很輕柔地笑了笑,看著兒子說:“鸚鵡學舌,學的是簡單的幾個字,學多了,就混亂了。”
原德孩知道父親在說自己,也不好再往下說什么,道了安,領(lǐng)著兩個寶貝出了院子。要家人領(lǐng)著他們倆去洗一洗,這樣出去了要叫人笑話。
別看這原添倉說話老實厚道,言語支吾深奧,其實他在心里弄事呢。這件事對他就算是個事了。表面看算是小事。但小事也可以變成大事!女人是外人家的,日子過好了呢是門親戚,可以互通各種好處,可以互相幫扶,但是,人哪,好不該是活在俗世中?;钤诤芙囊粋€小圈子里,水滲不透、針扎不進的皮囊,就算有也還是少了。他也不例外。人世間哪里有那么多的智者?要考慮各自的利益,免不了要在這俗世上扎勢擺譜,喜歡稱“大”。尤其是這當哥哥的,被自己的妹夫小瞧了,也算是個大事。趁著這上好的煙膏燒出的興致,原添倉要家丁給他擺出筆墨和宣紙來。他想寫幾個字,寫什么還不大清楚,只是想壓壓自己內(nèi)心里的躁氣。看到門外走過來的兒子原德孩,招了手要他進來,他心里知道兒子會返回來,因此,想寫字的欲望,被想和長子嘮幾句的欲望代替了。以后原家的傳人,就是這個兒了,另兩個小兒在省城混日子,還想著合適時機捐個一官半職,回不回鄉(xiāng)都是兩說了。原添倉提起筆,看兒子磨了墨,鋪開了紙,他沉吟了一會兒,看著宣紙說:
“坐而論道,也得看起筆在哪里,落筆又在哪一處,哪里是氣眼,什么地方還不到位,哪一部分筆氣顯得弱了,都有講究。人是什么性格都在這字里,但是,要讓懂的人看不出你的性格,看不出是在什么心態(tài)下寫的這幅字,那也是需要功夫的。和過日子一樣,隱含了一個道理,暗中藏著機趣。做人難哪,難就難在人有兩本必讀的大書,誰也不知。”
原德孩看著爹爹,一臉的疑惑。
原添倉先是在宣紙上寫了一豎,寫得含糊,看上去更像是落墨重的一點。提起筆,挽了一下袖子,接著龍飛鳳舞般寫下了:世事難料。
原添倉說:“兩本書是出世和入世。入世更加不易,俗世總是在變化著,讓人有痛有癢有歡有喜,什么也得需要氣定神閑,忌躁,忌張牙舞爪,盡管你的心里橫著一只螃蟹。”
接著原添倉又寫了一幅岳飛的《滿江紅》。寫完字,要兒子陪他出去走走,剛下過雨,空氣清爽。一邊走著,一邊問原德孩,問他知道不知道蓋運昌的三太太要唱賽戲了。原德孩說,不知道。原添倉說,你姑姑傳話告訴我的。蓋運昌的姨太太沒有幾個是能閑下來的人物。這賽戲真不知道去不去看,有些丟你姑姑的臉。就算“桂芝”兩字不值錢,她的姓好不該出自“原”家。不去呢,暴店鎮(zhèn)那磨得光滑可鑒的青石官道,還真是不能沒有我的腳蹤。
原添倉嘆了一口氣說,無非是逢場作戲,就當是燈紅酒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