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0月29日
“哈利先生,吃早餐啦!”
我聽到侍者敲門叫我——這只是這一天的頭一次。后來我還聽到:“吃午飯啦,哈利先生?!薄俺酝聿屠玻壬??!薄坝命c心時間到啦,哈利先生?!彼俏粷M面紅光的十七歲少年,對我的服侍可以算得上是無微不至。
我匆忙趕到飯廳,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兒竟沒有一個人。我看見餐桌上擺了咖啡,一大條黑麥面包及可口動人的冷肉拼盤。我算了算,桌上共有九份不同的餐盤。
這的確是頓不平凡的早餐,我瀏覽了一遍桌上盛大的陣容,立刻就開始享用。我倒了杯咖啡并嘗了幾片冷肉和腌肉后,侍者笑著擱了兩個煎蛋到我盤子里。
感謝上帝,我是個不會暈船的人。雖然船身搖晃得很厲害,但我依舊能快樂地享受這一餐美食。
吃到一半的時候,大副藍先生和輪機師韓先生也走進了餐廳。藍先生與船長同姓,身材很像汽油桶;韓先生的皮膚黝黑,有一張幽默的臉孔。
盡管他們兩人的英語都不靈光,但是我們還是聊了很多話題。飯后,我到下層甲板查看我的動物。大致來說,它們都挺愉快的,不過我發(fā)現(xiàn)有只羊在走向稻草堆的時候腳有點跛。我檢查了它的蹄子,看到蹄縫間有點潰爛。我聽說蘇聯(lián)獸醫(yī)驗收動物的時候一向很謹慎,沒想到這回他們漏了一只。我給它打一針土霉素,心想,往后幾天只要再打幾針就可以痊愈了。
另外還有只羊在我經(jīng)過它身邊的時候一直痛苦地向我眨眼,我發(fā)現(xiàn)它的眼睛紅腫而且在流淚。由于其他的同類并沒有相似的癥狀,我判斷它的眼睛可能在赫爾港的時候進了異物。我為它擠了幾滴眼藥水并確定沒有得眼疾的可能后才離去。
午餐前,船長請我到他的房間里喝一杯。起初,我以為船長是個很不拘小節(jié)的人,因為他拿起酒瓶就直接往嘴里灌。(不過,他還是給了我一個杯子。)可是稍后,我發(fā)現(xiàn)這是全船共同的習(xí)慣。
我們正在對飲的當兒,船身突然劇烈地晃了一下,使我連人帶椅翻了過去并滾到桌子底下。我的酒杯砸得稀爛,一杯剛斟滿的好酒也灑了一地。
船長急忙走到我身邊,伸出救援之手,“哈利先生,你沒有傷到吧?”我說過,他的英語字正腔圓,聽了讓人覺得很舒服。
“不,不,我很好?!蔽倚χ卮?。我坐回椅子上,又倒了杯酒。這回,我把膝蓋頂著桌腳,以免再出一次洋相。我已經(jīng)開始在學(xué)習(xí)如何做個水手了。
稍后,我們一起繞經(jīng)廚房走向餐廳。船上的廚房非常擁擠,里面掛滿了各種容器和餐具。我實在佩服那位能在這么簡陋的環(huán)境中做出如此奢侈的早餐的廚師。
我們才走進餐廳,第一道菜就上桌了。那是蘆筍肉丸湯,看起來相當讓人心動。第二道是船長特別喜愛的——小牛排外裹著咸肉,四周鋪著荷蘭芹菜。接著,侍者送來了桃子布丁和丹麥奶酪餅。飯后,我邊喝著香醇的咖啡邊幻想自己正置身于麗思五星大酒店中。
廚師倪森先生是個常掛著笑容的大塊頭。我在他走進餐廳的時候夸獎他的手藝。他很顯然有些受寵若驚,因為船上的水手好像都認為吃這樣的一頓飯是理所當然的。
他的嘴咧得開開的,渾圓的腦袋不停地點著:“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苯又?,他盯著我看,好像這一生都在期待、尋找我這樣的鑒賞家似的。我知道我又交了一個朋友。
下午,我又到柵欄房中查看羊群。這回,我注意到了一個現(xiàn)象,那就是它們此起彼落地在咳嗽。其實健康的羊偶爾也會咳幾聲,可是自出海以后,它們咳嗽的頻率漸漸在增加,而且某些羊的咳嗽聲特別粗嘎?!谟洃浿?,我聽過這種聲音。
我爬進羊欄里,決心要查個水落石出。我順著咳嗽聲,追蹤到了幾只咳得最勤快的羊旁邊。我想我知道原因了,它們得了寄生性支氣管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