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終于做了手術(shù)，很成功。醫(yī)生說，起碼一兩年應(yīng)當沒有問題，他松了口氣：一兩年好像是個很遙遠的概念，一兩年中可以發(fā)生很多事，有很多機遇，說不定這兩年中能發(fā)明什么可以根治肺癌的藥呢。這么一想，他心情立即好了許多，所以當他接到她的電話的時候，立即很痛快地答應(yīng)去見她。

她看起來心情也不錯，就是更瘦了，臉色也不好（木訥如他者也感覺到了），她嗲聲嗲氣地說，要去吃新開的一家蘇州菜，然后再去附近的那家公園曬太陽。

她的建議讓他哭笑不得。他驀然想起若干天前她竟穿了一身妖嬈的艷紅色裙子去單位找他，說是什么天氣好，想出去散散心。當時他對她解釋說他和她比不了，她是個自由職業(yè)者，而他是公務(wù)員，是堂堂的國家干部，上班時間，哪能如此隨意？！看來，她并沒有真正聽懂他的話。

他只好在床上盡自己所能撫慰她。而她，也努力裝作高興，她趴在他的身上，幾乎是貼在他的臉上細細地看，她用手指輕撫著他的眉毛說：“你像一個古代英雄。”他問：“古代英雄什么樣？”她說：“就像你這樣，眉毛又濃又長，鼻梁又高又挺，嘴巴有棱有角，還有硬硬的胡子，對了，你這樣不刮胡子就對了，你留胡子更好看。你明明是關(guān)羽嗎，哪里是什么秦明？你的臉若是再紅些，那就整個一個關(guān)公二世了！”說著，她又撫摸他的嘴角：“這兒是我的，聽見沒有？誰也不許動！”她的這些孩子氣的話讓他好笑也讓他喜歡，要是她總這樣該多好?。】上?，她的表情總是說變就變。

果然，在他接了一個電話之后，她的表情立即變了。那是郎華的電話，他對她解釋說，郎華有個朋友在洋橋，郎華要去看她，他準備開車送她去，郎華已經(jīng)快到他的單位了，他得馬上回去。

他說完這話就惶惶不安地看著她。她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連過渡也沒有，讓他想起很久以前曾經(jīng)去釣魚，一個朋友用兩根電線把魚電暈，暈厥的魚被人撈起，放進魚簍，剛剛活蹦亂跳的魚一下子變成了暈厥的魚，讓人無法接受。但是他決定扛住，決定不慣她這毛病，他起床，穿衣，從容地對鏡整理頭發(fā)。驀然回頭，正碰上她那含怒而無奈的眼睛。

“你眼里好像藏著兩個人。”

突然他說。

說完了這句話，他們倆同時嚇了一跳。

他是被她吃驚的表情嚇著了，而她，突然覺得，大事不好。

窗外好像有烏鴉在叫。在這瞬間，她好像聽見了自己體內(nèi)的聲音。那聲音在說，疼就別壓抑了，哭吧哭吧！但她沒有哭，她只是說，那個公園今天的太陽很好。

他看見她雙唇的嚅動，沒聽清她說的什么。是啊天氣冷了，冬天來了，一個好太陽的天氣很難得。但是摻雜了女人的一切來得如此模糊，一層漣漪被另一層漣漪包圍，他應(yīng)付不了如此復(fù)雜的局面，他只想隨時抽身逃離。

35

她被他的話驚著了。半晌沒動窩。

他為什么總是這樣？！要么不說，要么說出一句話就驚心動魄？！

她恨他，恨死他了！

上次他說的關(guān)于報應(yīng)的那句話便讓她膽戰(zhàn)心驚。是啊，她心里也在想，為什么呢？為什么她現(xiàn)在的工作如此不順，身體又漸漸虛弱，難道都是報應(yīng)嗎？不，不不，這不過都是些偶然的巧合。但是在內(nèi)心的最深處，她把它看做一句可怕的箴言。

但是今天呢？他到底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