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弘終于坐進椅子,抽起了煙。女速記員也不坐下,彷徨無措似的站在那里。被掛斷的電話改變了伊佐子的心情。如果是浜口打來的,也許他還會再打。
“真的不做嗎?”伊佐子的語聲比先前溫柔。
“唔……”信弘只是吐著煙霧。
“自傳的話,說的就是自己的事,難道不是一下子就能說出來的嗎?”
“沒那么容易?!?/p>
“如果我在這里妨礙了你們說話,我可以去那邊。”
“不管怎么樣,今天是不行了。我們就從下一次開始吧。講述方式也得探討一下……”
“可是,不是已經(jīng)講過兩次了嗎?”
“那兩次都不太成功。”
“一開始誰都是這樣的。我覺得您的第一次算是好的?!彼儆泦T在一旁低聲說道。
宮原素子回去后,伊佐子坐上了速記員本該坐的椅子。信弘拘謹?shù)攸c著了第二支煙。
“下次準(zhǔn)備什么時候叫那個速記員來?”伊佐子問。
“暫時決定讓她明天來?!毙藕刖执俨话驳卮鸬?,似乎很害怕妻子的話。
“一早就叫來嗎?”
“不,是下午來?!毙藕氲脑捦庖羲坪跏窍胝f,不必為速記員準(zhǔn)備午飯。
“在公司里不行嗎?”
“確實不太行啊,集中不了精神。”
“從明天開始,那個人每天都會來嗎?”
“不,不是每天。也就一周兩次左右吧。她還有其他的工作?!?/p>
“很忙嗎?!?/p>
“絕對不清閑吧?!?/p>
“這么一個大忙人,居然接了你這口述速記的活兒。”
“請宮原君的那個人和她很熟,所以她才同意的吧?”
“那速記費一定也很貴吧。約定是多少?”
“據(jù)說速記費一般按小時計算。不過跟座談會不同,我說話總是結(jié)結(jié)巴巴,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所以不能那么計費。而且,宮原君到底如何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所以我們說好了,先試著做一段時間,再決定報酬。宮原君說她欠過中介人的情,所以這次是特殊待遇。”
“何必搞特殊待遇。按常規(guī)支付酬金不好嗎?犯不著接受一個速記員的恩惠?!?/p>
“不是這個意思,和恩惠什么的沒關(guān)系。怎么說呢,就是提供便利吧。比如她會根據(jù)我的情況調(diào)整時間。”
“我不想成為弱勢的一方?!?/p>
“這個和弱勢還是強勢沒關(guān)系啊?!?/p>
“好吧,無所謂了。好不容易想到一個消遣的法子,你就不要吝嗇錢了。就算價格開得高一點兒,我也不會有任何想法的?!?/p>
“哦。”
“你看,我連書桌和椅子都準(zhǔn)備給你買新的了?!?/p>
“我倒是覺得不需要?!?/p>
“誰說的。這樣的舊桌子能當(dāng)書桌用嗎?”
伊佐子俯視著自己進這個家之前就已存在的物件,仿佛要用目光把它彈開。
“我現(xiàn)在就去百貨商店買書桌和椅子。”
“這就要去買啊。不用這么急啦?!?/p>
“誰說的。一旦決定了,早買早好。買來了,就好好地往這里一擺?!?/p>
信弘瞧了瞧妻子的臉,但視線很快便回到了原處。伊佐子伸了個懶腰,拿起書桌上的煙,用打火機點燃。
“那位叫宮原的小姐,臉色很差啊,身子也很瘦弱。是不是哪里有病???”
“看起來身子很弱啊。不過,那些工作她一直在干著,應(yīng)該沒什么病吧?!?/p>
“像是營養(yǎng)失調(diào),給人的感覺不太好?!?/p>
“……”
“別看她那個樣子,其實有二十五歲啦。”
“你和宮原君說過話了?”
“嗯,只說了一小會兒。她那種是不是就叫職業(yè)性?說話方式很不親切。我嘴上夸她顯年輕,其實是干干癟癟,跟營養(yǎng)失調(diào)似的。臉上也沒有光澤,干枯得不得了。”
信弘看著妻子的臉,像是要拿她和上面那番話做比較。伊佐子頸上的肌膚紅潤異常,額頭與鼻梁泛著油光,嘴唇溫濕潤澤。
“不過,還是有點兒討厭啦。一想到家里進來了一個外人……”
伊佐子是指并非訪客的外人來家里工作。
“你不高興???”
“總覺得生活秩序被打亂了。那人到這里來,一待就是半天吧。家里的事全讓她知道了?!?/p>
“怎么會呢。速記時我會把那邊的門關(guān)上,不讓她聽到家里的聲音,工作結(jié)束了就馬上打發(fā)她走?!?/p>
“好吧,老爹高興怎么弄就怎么弄。我是不會來打攪的?!?/p>
“一星期也就兩次啦。”
“行啊,請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