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維特根斯坦的侄子:一場友誼(10)

維特根斯坦的侄子 作者:托馬斯·伯恩哈德


關于窮困和所謂人的窮困(人類的窮困),保爾總是只看見表面現(xiàn)象,如特勞恩湖岸邊那場戲,從來不像我那樣全面觀察,我想可能他干脆拒絕,而且是一生自始至終都拒絕去看到全局,出自于自我保護只看到一場把戲的表面便滿足了。這就是區(qū)別所在。保爾在他的前半生中可以說將數(shù)百萬巨款扔了出去,并自信他幫助了那些無助者(并以此幫助了自己?。?,而實際上,他扔出的數(shù)百萬巨款,不過是滿足了那極其卑鄙無恥之徒的貪婪欲望,自然他以此的確幫助了自己。他長期以來堅持把他的錢扔給那些他誤以為是窮苦的人、是值得憐憫的人,直至他自己身無分文。直至他有一天自己窮得只能依靠親戚們的仁慈,但他親戚們的仁慈是短暫的,不久便消逝得無影無蹤,因為仁慈這個概念對于他們是陌生的。保爾出身于非常富有的家庭,這樣富有的家庭在奧地利也只有三、四個,對于這樣的家庭,保爾不啻忤逆浪子。在君主統(tǒng)治時代,這些家庭的萬貫家財似乎自動地年復一年地增長,共和國的誕生才使維特根斯坦家的財運停滯下來。保爾很早就傾箱倒篋,舍財濟貧,他在某種程度上以為,以此可以改變世間之貧窮狀況,結果他的一生大多情況下可以說近乎一無所有,如同他的叔叔路德維希所認為的那樣,為拯救純潔的民眾和自己,必須將所謂骯臟的數(shù)百萬家產(chǎn)拋給民眾。保爾曾帶著一捆捆百萬先令的鈔票,目的就是將這些骯臟的鈔票分配給純潔的民眾。但是一般來說他總是把錢給了如上面所描寫的那樣一些特勞恩湖岸邊的孩子們。他救濟的人都跟這些孩子們一樣,為幫助他們和為滿足自己,不論在哪里他都把錢塞給他們。當他一無所有時,在短時間里他的親戚們會支持他,出自于某種扭曲了的正直,絕非出自慷慨,從根本上說他們此舉從來就不是不言而喻的。因為他們,我一定得說明,不僅看到了他所作所為的表面現(xiàn)象,而且看到了可怕的全部。維特根斯坦家族一百多年來素以制造武器和機器著稱,直到最后終于生產(chǎn)出路德維希和保爾,前者是劃時代的著名哲學家,后者至少在維也納其知名度并不比路德維希差,或者正是在那里他是更有名瘋癲者,從根本上說,他同他叔叔路德維希一樣具有哲學頭腦,他的叔叔路德維希反過來也與其侄子保爾一樣瘋癲,這一位,路德維希,用他的哲學造就了他的名聲,另一位,保爾,以他的瘋癲。這一位,路德維希,也許更富于哲學頭腦,另一位,保爾,也許更為瘋癲;我們相信這一位具有哲學頭腦的維特根斯坦是哲學家,可能只是因為他把他的哲學寫成了書,而不是他的瘋癲,我們認為那另一位,保爾,他是瘋子,因為他壓抑了他的哲學,沒有發(fā)表它、公開它,只是把他的瘋癲展示了出來。他們兩位絕對都是非同尋常的人,擁有非同尋常的大腦,這一位出版了他的大腦,另一位沒有。我甚至可以說,這一位將其大腦所思訴諸于文字發(fā)表,而另一位則將其大腦所思付諸于實踐。那么出版發(fā)行出來的大腦、持續(xù)不斷地在出版發(fā)行自己的大腦,與那實踐了的大腦、持續(xù)不斷地在實踐自己的大腦之間區(qū)別何在?假如保爾也著述出版了什么,那么自然他著述出版的與路德維希所著述出版的完全不同,就好比路德維希要將瘋癲付諸于實踐,那也與保爾的瘋癲完全兩樣。不過無論如何維特根斯坦這個名字,都保證了其作品的高度水準,保證了其作品達到最高水平。如果我們要把哲學稱為哲學、思想稱為思想,把精神瘋癲稱為它被稱為的所謂變態(tài)的歷史概念的話,那么瘋癲的保爾毫無疑問達到了哲學家路德維希的水平,這一位絕對是哲學和思想史的一個高峰,那另一位絕對是精神瘋癲史上的一個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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