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 a s E v i l

善男惡女。善，比較容易理解，就是善良、心地好。惡，歧義較多，可以是惡毒、罪惡、邪惡、丑惡、兇惡，幾者不一樣。因被拒愛而向希律王要了施洗約翰頭顱的莎樂美（我說的是王爾德的唯美劇作，而非《圣經(jīng)》原來版本），你可以說她惡毒、邪惡，然而又非丑惡或兇惡。她的惡甚至帶有一種美，否則她的舞怎可能顛倒眾生。道德上的惡可以開出藝術(shù)上的美，波特萊爾的《惡之花》（Fleurs du Mal ）已昭告了世人。在此，孟子與荀子的人性善惡之辯變得毫不相干，因為它屬于道德倫理范疇。

正由于愛情是超道德或者非道德的，邪惡即若女巫，也可被深深傾慕。事實上，給邪惡以其正面性的，薩德（Marquis de Sade）之外，還有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美國才女蘇珊·桑塔格（SusanSontag）甚至認(rèn)為后者過于前者；所謂“邪惡”，即道德的僭越transgression）；而善良者總是循規(guī)蹈矩。所以，當(dāng)男與女被套入 “善男惡女”的格局時，我會說，女子有福了，因為她有無盡的僭越可能，而男人注定被囚禁于牢固的價值體系：強(qiáng)壯、光明、正直、善良，所有來自阿波羅神祇的特質(zhì)。這是所有男人的悲哀。善良，那么悶，那么沒有可塑性，世上最叫人難堪的溢美詞也許就是：“你真是好人。”最沉悶的地方是天堂。

“這么邪惡的女子，你怎么還要眷戀她？”失戀男子被友人忠告?？墒牵@話是無力的，正是邪惡的氣味叫男子銷魂。一心預(yù)設(shè)好要找賢良淑德、言聽計從的女子，可能并非出于愛情。善者愛上惡者，也許是從對方身上找到自己失落了的東西，屬于月亮的、酒神的、地獄的、陰暗的、叛逆的、毀滅的。也可能是一種戀者的殉道情意結(jié)。無論怎樣，善者唯一自我超越之途，就是對惡者的無限包容，縱容她至不可自拔的地步，如《朱爾與吉姆》中凱瑟琳（Catherine）之于朱爾（Jules），當(dāng)朱爾對吉姆（Jim）一臉苦惱地說：“可以忍受不忠，不可忍受離開”，他終于懂得了凱瑟琳，在善之極致中，他透現(xiàn)了無比的溫柔──道德的善向美學(xué)的善轉(zhuǎn)化。Beyond Good and Evil。善，有時無辜被世俗與“弱”聯(lián)在一起（否則就不會有“人善被人欺”之說了）；但至善，卻成水，柔情似水，就是最強(qiáng)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