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正在煮面條，只煮了夠她們母子兩人的，見石林回來，便解下圍裙，出去買菜，回來又忙乎著炒菜。

石林試著和兒子溝通，問兒子在幼兒園好不好，和小朋友打不打架，都學到了什么等等。石小林不再躲了，卻還是怯生生的，問一句答一句，一對黑亮的眼珠骨碌碌轉(zhuǎn)動著，打量著爸爸。在他心里，爸爸是種奇怪的生物，總是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回來了，待不了幾天，還沒和他混熟，就又突然走了，然后很長時間不見人影。他每次看到別人家的孩子被父親抱在懷里，或者一起做游戲，他心里就揪起來，眼淚都窩在眼眶里，然后調(diào)頭跑開。

石林看著兒子的樣子，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畢竟自己這么大的時候也和兒子的境況相似。他對兒子感到很愧疚，這時才想起，竟沒給兒子買一點好吃好玩的。

“你們爺倆聊啥呢？”方慧炒了幾個菜，端上桌，還拿出一瓶白酒，酒還是石林上次回家時買的。

“沒啥，我就問問他在幼兒園的事?！笔纸o自己倒上酒，先喝了一口。

“你別怪兒子跟你不親，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你在家一共待了多長時間？其實他心里一直想著你的，有時就問我爸爸什么時候回來，爸爸為什么不能經(jīng)?；貋砜此?，是不是他不好，所以爸爸不喜歡他，所以不想他?！闭f著說著，方慧的眼睛濕了。

石林的心里也是一陣酸楚，其實每個軍官家庭差不多都這樣，陸軍空軍還算好的，海軍就更糟了。

“我沒怪他，我小時候也是一樣。”他小時候，父親也是去了朝鮮戰(zhàn)場，一去就是幾年。

“沒關(guān)系，你回來就好了，以后咱們?nèi)谌司湍芴焯煸谝黄鹆?。小孩兒就這樣，幾天就混熟了?！?/p>

石林心里又懸了起來，他這次回來其實是想和方慧說開，自己要回父親所在的市里找工作?？墒强粗鵁崆信瓮焯炷芎退谝黄鸬钠拮觾鹤?，這話沒法說出口，只能低頭喝悶酒。

晚上，方慧把兒子哄睡著了，才來到大屋里。石林不在家時，她就和兒子在小屋那張小床上睡，只有石林回來，大屋才派上用場。

“小林睡了？”石林一個人坐在床上呆呆想了很久，究竟是留在這里和妻子兒子在一起，還是回到父母身邊盡孝，兩種念頭在心里交鋒，哪種也沒占上風。

“睡了。”方慧坐在床邊，沉吟一會兒，“你回家是不是也聯(lián)系工作了？”

石林心里咯噔一下，就怕方慧問這個。他好半天才艱難地點點頭。

“那找到了嗎？”方慧慢聲細語地問，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

石林心里有些發(fā)毛，方慧當真和他吵，他倒未必在乎，他有的是理由，就算說服不了她，至少也能說得過去?？墒欠交酆惋L細雨地說著，他心里倒有一種莫名的恐慌。他苦笑著搖搖頭：“我現(xiàn)在才知道還是軍隊好啊，什么職務(wù)什么工作都有上級安排，不用你自己操心。到了地方上，根本就沒人管。”

“那你想怎么辦呢？”方慧還是慢悠悠的。

“就是想不好嘛?！?/p>

“那就慢慢想吧，反正時間多的是?！?/p>

“不是，慧，你聽我跟你說?！笔钟行┗帕?，想跟她好好解釋解釋，耐心細致地做做她的思想工作，他雖然不是政工干部，這種工作也常做。

“不用說，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你想說什么?！狈交燮嗳灰恍?，“你在部隊上，就說自己是軍人，肩負國家使命，對黨對人民都有義不容辭的職責。轉(zhuǎn)業(yè)到地方，你又要說是家中的長子，對家庭同樣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我都懂，早就懂了?？墒俏揖筒幻靼?，在你眼里，咱們這個家算什么？我和小林算什么？是空氣嗎？”

“慧，你別急，聽我慢慢說。你這樣想是不對的。”

“對，你那樣想是盡職，是盡孝，我那樣想就是胡攪蠻纏，對嗎？”

“不，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