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精神科專家走后，石海大大松了口氣。心里又覺得好笑，所謂專家也不過如此，不比邊防團(tuán)的醫(yī)生更高明。他甚至懷疑這些精神科的醫(yī)生是不是根本不懂得診斷，是否也是和他一樣，只是照著書本上的東西來診斷，當(dāng)然他是照著書本上的東西來裝病的。

精神上放松后，他開始讀書、寫作，這正是他最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唯一喜歡做的事。石光榮看他每天不是窩在床上看書，就是伏案寫作，害怕他累著了，不利于恢復(fù)病情，總是干涉，石海卻不聽他的。

褚琴看著兒子讀書寫作的樣子和正常人一樣，心里倒是高興，便跟石光榮說：“孩子得的是抑郁癥，他干這些是在舒緩壓力。我一個同事的女兒得了分裂癥，每天不打不鬧的，就是織毛衣，一天到晚不停地織。他們兩口子就買來各色毛線給她織，她織了三年，精神分裂癥自己就好了?！?/p>

石光榮聽她說得有根有據(jù)，也就不再過問了，只是看著石海整天讀書寫作的樣子，一點病態(tài)都沒有，心里浮上個問號。

石林把家里的家務(wù)都包下來，隔上一兩天就去市里的安轉(zhuǎn)辦去問一下，每次都是喪氣而歸。他和中學(xué)那些同學(xué)都打電話問過了，卻沒人能幫上他的忙，他只能寄希望于李大明回來幫他運動了。

每次家里電話鈴一響，石林和石海就緊張地盯著電話，心也跟鈴聲一樣狂跳著。石林是怕方慧打電話，把他的事都說出來。石海則是怕李文打電話，那丫頭有口無心的，什么話都敢說，別說把事說出來，就是透露了口風(fēng)，也是不得了的。

只要石光榮在家，電話總是被他第一個拿到，因為他無論吃飯還是平時坐著，都離電話最近。即便他不在家，他的位置別人也不坐。這些天，石光榮忙著石海的事，石林得到了機會，一有電話響，就搶先接過來。

正應(yīng)了那句話，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這天他們正吃午飯時，電話鈴又響了。石光榮伸手去拿電話，手已經(jīng)放在電話上，卻沒有馬上拿起來，而是回頭用老鷹般銳利的目光掃視著石林和石海。石林已經(jīng)欠身欲起，看到父親的目光，就又坐下，把目光移開。石海趕緊把頭低下，假裝扒拉著碗里的飯，心里直念阿彌陀佛，心也像敲鼓一樣。

“你趕緊接呀，瞅什么瞅？”褚琴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石光榮拿起電話，電話是方慧打來的。石光榮便問她有什么事，方慧一聽是公公接的電話，說話便支支吾吾的，說是沒什么事，想找石林說幾句話。

從石林到家，石光榮就覺得兒子有什么事瞞著他，卻沒問出來，又被石海的事鬧得翻天覆地的，也沒工夫仔細(xì)盤問這事。聽到方慧說話的語氣，他愈發(fā)覺得是有事發(fā)生了。他沒把電話給石林，而是先問問方慧身體怎么樣，工作還好嗎，孫子石小林好嗎等等。把石林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五臟六腑都快掀翻過來。

問過這些，石光榮才說石林不在家，有什么事對他說，等石林回來轉(zhuǎn)告他。

“死老頭子，活到老了學(xué)會撒謊了?！瘪仪汆洁熘?，心里想，人家夫妻離開久了，要說點體己話，你個老公公瞎摻和啥呀？

方慧知道不該說，可是事情真的到節(jié)骨眼上了，咬咬牙便說：“等石林回來，您讓他趕緊回家來。機會不等人呢，再不回來什么事都晚了?！?/p>

電話里聲音很大，坐在飯桌上的一家人都聽到了。褚琴這時也意識到了什么，轉(zhuǎn)頭看著大兒子。石林坐不住了，站起來，一把搶過電話，大聲道：“我知道了，你總是大驚小怪的。你掛了吧。”

石光榮回身坐直了，指著面前的沙發(fā)，對石林道：“你坐這兒?！?/p>

石林沒坐下，只是搪塞道：“爸，真的沒什么事，我還沒吃完呢。”

“你坐這兒，我有話問你?！?/p>

褚琴道：“你這是干嗎呀，說話也不急著這一會兒，讓兒子把飯吃完呢。”

“說完話再吃。”石光榮火氣急劇上升，氣都有些喘了。石林只好乖乖地坐在父親指定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