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外交官考試的舞弊行為深惡痛絕,但他并沒有放棄后來的高等文官考試。
與十幾天前參加外交官考試時的心情一樣,郁達夫對這次高等文官考試同樣是充滿自信和希望的。他一大早便乘著忽明忽暗、閃閃爍爍的星月來到東華門,靜靜地在太和殿外等候入場時的點名。
夜殘將曙,曉風寒露,秋意已深。郁達夫觸景生情,不免又傷感起來。他想自己千里迢迢從日本回到國內,又如此不辭辛勞地趕到這里,不就是為了要爭取一個報效祖國的機會,爭得一片施展才華的舞臺嗎?可他這一片苦心、一番美意,又有誰能夠理解呢?當天的日記是:“今日為高等文官考試之第一日,余起床時,剛三點半,微月一痕,濃霜滿地,進東華門時口占一絕云?!?/p>
疏星淡月夜初殘,鐘鼓嚴城欲渡難。
耐得早朝辛苦否?東華門內曉風寒。
吟完此詩,應考的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集聚到了東華門。當他與一群“搖頭擺尾的先生”,在“太和殿外的石砌明堂里”等候點名時,他仰起頭“看了一眼將明未明的青天,不知是什么緣故,他心里好像受了千萬委屈的樣子,搖了一搖頭,嘆了一口氣,忽然打了幾個冷痙”,真是“恨不得馬上把手里提著的筆墨丟了,跑上外國去研究制造炸彈去”。
同樣的原因,郁達夫的高等文官考試又一次名落孫山。他真是心灰意冷到了極點,剛進京時像春天的樹葉那樣蓬蓬勃勃的希望,現在卻在肅殺的秋風中片片墜落了……
1919 年 10 月 27 日,寫于北京的《靜思身世,懊惱有加,成詩一首,以別養(yǎng)吾》,就是憂傷、悲哀、激憤等情感的自然流露。
京城的兩次考試,郁達夫都以失敗而告終,這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造成的心靈傷害也是難以用言語概括得了的,而與胡適等新文化領導失之交臂的遺憾,同樣使他無限傷感,耿耿于懷。
郁達夫這次來京城,除參加外交官和高等文官考試之外,心中還隱藏著一個秘密,這即是與胡適等新文化運動領導人相會,共同開拓新文化運動的廣闊天地。
1917 年,胡適、陳獨秀、李大釗等人發(fā)動和領導的“文學革命”運動,像晴天一聲霹靂,瞬間便給橫行盤踞舊中國數千年的“文言妖孽”以致命的打擊,同時也啟迪了一批希冀改革、謀求民主和解放青年知識分子的覺悟。留學日本的郁達夫對胡適在《文學改良芻議》一文中提出的“須言之有物,不模仿古人;須講求文法,不作無病之呻吟;務去濫調套語,不用典;不講對仗,不避俗字俗語”的八大文學革命主張極表贊同,他認為,由胡適八大文學革命主張在中國所引起的文藝復興運動,“已經喚起了幾千萬同志者”。領導中國這場文藝復興運動的胡適等人,也將像歐洲 17 世紀發(fā)起文藝復興運動的諸先驅一樣名彪千古,記載史冊。
從對胡適等人所倡導的文學革命衷心擁護起,再加上本人對文藝事業(yè)傾心熱愛,郁達夫隨之就主動地加入了廢除“文言妖孽”,消滅“桐城謬種”,采用白話,創(chuàng)造新文學的革命行列。先是放棄了一向所喜歡的舊體詩詞的寫作,進而轉向白話小說的創(chuàng)造。據他在日本留學時的日記透露,《金絲雀》《相思樹》《兩夜巢》等新小說就完稿于 1917 年前后。
繼《金絲雀》等白話小說的嘗試成功,郁達夫又于次年的暑假,與郭沫若、成仿吾、張資平等留日青年學生一塊兒計謀成立新文學社團,創(chuàng)辦“純文藝性雜志”,以此來響應胡適、陳獨秀等人在國內掀起的“文學革命”運動,并且還企圖與他們取得聯系。關于這一點,他在致胡適的信里說得甚是明了。
郁達夫致胡適的信,寫于他參加完外交官考試的當天夜里。在信中,他把自己比作美國 18 世紀的散文作家、詩人愛默生,而把胡適卻奉為愛默生理想中的人物——愛亭袍。
愛亭袍是 18 世紀末葉歐洲著名的作家,及頗有威望和影響力的雜志《愛亭袍》的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