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里我常會寫起他來,但也只有天知地知,因為他是“太子”型的,是注定生活在優(yōu)越環(huán)境里的小生,而我是花旦,一輩子要奔波勞碌的,是兩個世界的人,這輩子是無緣定了,只為偶然的際會,一旦長大還是會面臨完全的未知的。但在那段長長的日子里,我還是最在意他。有一回家事課做熊娃娃,我選了刺目的大紅絨布,縫做了一只短腿短手大耳朵的小熊,分?jǐn)?shù)打完了抱回家,我就把它送給阿正了。他笑我做成了個丑狗熊,我知道做得不很細(xì)致好看,但執(zhí)意請他帶回家做伴,阿正看我給得快哭了,果也抱在左臂上特地騎單車帶回去。如今狗熊如何了?我想大概還在阿正的閣樓上,也許塞在衣柜頂上吃灰塵,仍在那兒的,只是今天阿正已有了另一個家,他不會再住那閣樓的,我那丑狗熊便也要落得身份不明,甚至下落不明呢!
《禮運大同篇》里的“男有分,女有歸”,我一直很相信中國所以“厚生”便是從這一句衍生而來的,這六個字好像定了兩個位、兩個點,可以連接起來成一直線,時下婚姻制度的繁復(fù),我想也許是出在那兩個位、兩個點的不完全連接。舊式的媒妁婚姻便是先肯定那兩個定點,然后一定可以連成最短的直線。
再說阿正的婚禮我到底決定不去了,也不是因為妹妹的一番話,而是阿正始終沒有送帖子來家里,我縱使要送禮去也成了私意的。也許阿正還是認(rèn)為我仍記得那封信,因為妹妹不饒他,如果送帖子來會惹火妹妹的牛脾氣,又我如果送禮去更要令他不解了,彼此為難,反為不好。但是我實在為他雀躍了好幾天,恨不得快些認(rèn)識他的新娘子,既然阿正是小生型的,他的新娘一定要是青衣的柔媚倩美,我這個花旦只配在青衣前面領(lǐng)路。可惜沒有人邀我去參加,我也不怨誰,只在家里大聲朗誦“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男有分,女有歸,貨惡……”最后添上一句“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