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情形下,汪恩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點消息都沒有;自己的家是不能求助的;朋友們要么遠在北平,要么也都是窮學生,戰(zhàn)火紛飛,哪里是她可以暫時歇一歇的那根樹枝呢?
“我的孩子,媽媽要再一次為自己的命運做最后的爭取了。 ”望著床對面墻上斑駁的影子,蕭紅悄聲地告訴她還未出生的寶寶。
攤開信紙,蕭紅一筆一畫的用娟秀的字體寫道:“難道這世上還有賣人的嗎?有!我就將被賣掉!編輯先生……”
7月10日的上午,文藝副刊的主編裴馨園像往常一樣坐在書桌旁。他拿起一旁的黑色玳瑁眼鏡,一封封地打開堆在桌上的讀者來信,看一看這一周讀者們都提出了哪些問題。當他順手拿起桌上那封看起來很普通的信件,仔細閱讀時他愣住了。
信上蕭紅把她懷著七個月的身孕卻被困旅館,旅館老板揚言要把她賣到“圈樓”,無依無靠的悲慘遭遇告訴了這位“編輯先生”。蕭紅在信的結(jié)尾處言辭懇切請求報社幫一幫她,她一介女流,已經(jīng)山窮水盡,別無他法。
這是一封求救信啊!一個孤身的女子在這亂世遭逢不幸,實在沒有辦法才給他們報社寫信求助的啊!生性善良的老裴當下就決定,一定要去看一看這位年輕的女作家,幫助她渡過這人生的艱難。
放下信件,裴馨園就帶著助理孟希等人,匆匆地登上電車,往蕭紅信中標明的地址趕去。
一行人詢問了茶房之后,在旅館二樓的最南頭找到了蕭紅的房間。敲開房門,一個面孔白皙的女子挺著大肚子開了房門,一雙大眼睛可能是因為受了刺激,顯得空洞無神。房間的光線并不好,除了床上的被褥,破舊報紙、紙張和一個舊柳條包之外,再沒看見其他什么東西。蕭紅穿著一件洗的發(fā)白的藍色旗袍,赤腳趿拉著一雙有些大的皮鞋。面對著這幾個突然出現(xiàn)陌生男子,蕭紅心中略略有些不安。
“我們收到了你的來信,深表同情,特地來看一看你,請你放心?!甭犞彳皥@真誠的話語,蕭紅的神色慢慢鎮(zhèn)定了下來。她的求助信真的引起關(guān)注了呢,她會得救嗎?太久沒有和外面的人接觸了,蕭紅一度晃神,迷離在自己的世界里。
帶頭的老裴看出了蕭紅精神狀況不是很好。隨即,向蕭紅了解了她目前的一些基本情況,說了一些她一定不會被賣掉,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救她出去的安慰的話,也就十多分鐘,老裴就帶著助理離開了。
走到旅館樓下,裴馨園找到老板,亮出《國際協(xié)報》記者的身份,警告他不要虐待樓上的那位女子,好好照顧她,并向旅店老板保證一切費用由報社負責。
旅店老板對這些不速之客充滿了敵意,眼神里流出不屑。可畢竟也不好惹怒了記者,斷了自己的財路,只能滿口答應。
做完了這一切,裴馨園一行人便揚長而去了。
灰暗的屋子里,蕭紅還沒有從剛才和裴馨園一行人的談話中緩過神來。長時間的囚禁,折磨得她已經(jīng)有些神經(jīng)質(zhì)了。手里捏著老裴剛才給她的電話號碼,眼淚又默默地流了出來。我真的可以得救嗎?這是我的一線生機嗎?蕭紅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自問。
空氣中還殘留著陌生的氣味,蕭紅走到窗前,費力地推開陳舊的木質(zhì)窗戶。微風帶著溫暖的陽光,從打開的窗戶一下子擠進了狹小的空間,夾帶著新鮮的空氣和陽光的味道。陽光從胳膊逐漸向上移動,皮膚上的毛孔開始舒展了開來。感受到了迎面撲來的暖暖的微風,蕭紅深深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把身體里的濁氣都排干凈吧。
也許這生命的春曲真的就要開始奏響,也許這人生的寒冬真的要到盡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