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祖父與好友齊白石、王仲言等創(chuàng)辦了“羅山詩社”,齊白石為社長,祖父佐理,社址就設(shè)在我家。羅山,又名“羅網(wǎng)山”,是坐落于我家對面里許的一座小山。羅山之美,齊白石在其日記里有過這樣的贊嘆:“仰視羅山蒼翠,幽鳥歸巢;俯瞰溪水澄澈,見蟛蜞橫行自若。少焉,月出于竹嶼之外,歸誦芬樓,促坐清談……月已西斜,尚不欲眠。”
齊白石是我國當(dāng)代杰出的國畫家,與祖父有著非同一般的友誼。兩人相識,也是偶然。齊白石最初來我家做木匠,和祖父交談之下,互相仰慕,遂成知己,后來一起研讀古代典籍、觀畫治印、吟詩作對,雙方都大有長益。1890年起,齊白石先后在黎家住了三四年,與祖父朝夕相處。黎家數(shù)代都是書香門第,以耕讀為樂,家藏的書籍古畫、名家篆刻極多,祖父毫無保留地拿出來與齊白石一起分享,兩人每天都沉浸于書海之中樂而忘返。祖母黃賡和藹大度,待齊白石如家人一般,這也是齊白石能在黎家一待就是幾年的原因。
齊白石在他的《白石老人自述》里這樣寫道:
我三十二歲那年,……認(rèn)識的人漸漸多了。住在長塘的黎松庵,名培鑾,又名德恂,是黎雨民的本家。那年春天,松庵請我去給他的父親畫遺像,他父親是上年故去的。王仲言在他們家教家館,彼此都是熟人,我就在松庵家住了好多時候。……朋友們知道我和王仲言在黎松庵家,他們常來相敘……
……到了夏天,經(jīng)過大家討論,正式組成了一個詩社,借了五龍山的大杰寺內(nèi)幾間房子作為社址,就取名為龍山詩社。……社外的詩友也很多,常常來的有黎松庵、黎徽孫、黎雨民、黃伯魁……
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我三十三歲。黎松庵家里,也組成了一個詩社。松庵住長塘,對面一里來地,有座羅山,因此取名為‘羅山詩社’。 ……那年,我們家鄉(xiāng)遭逢了很嚴(yán)重的旱災(zāi),田里的莊稼都枯焦得不成樣子,鄉(xiāng)里的饑民一群一群地到有錢人家里去吃飯。……鄉(xiāng)里人稱他們?yōu)?lsquo;吃排飯’。 ……我們這些詩友,恰巧此時陸續(xù)地來到黎松庵家,本是為了羅山詩社來的,附近的人不知底細(xì),說是長塘黎家存谷太多,被一批破靴黨(意指不安本分的讀書人)都來吃排飯了。
黎松庵是我最早的印友。我常到他家去,跟他切磋,一去就在他家住上幾個月。我刻著印章,刻了再磨,磨了又刻,弄得我住他家的客室,四面八方滿都是泥漿。他還送給我丁龍泓、黃小松兩家刻印的拓片,我很想學(xué)他們兩人的刀法,只因拓片不多,還摸不到門徑。
祖父的好友、大伯和父親的塾師王仲言的詩寫道:
夜話和松庵韻
小小紅爐暖酒杯,今宵同把好懷開。
眼中豪杰有如此,筐底詩歌何富哉。
走壑松濤倚枕聽,窺人霜月破窗來。
殘冬夜夜會難得,紀(jì)事還得共句哉。
晚眺和松庵
飄零書畫半生癡,春來登臨共賦詩。
落日銜山樵唱晚,斷云擁樹鶴歸遲。
典衣沽酒澆愁緒,掃地焚香有夢思。
此業(yè)青霜慚愧久,宗風(fēng)敢說紹羲之。